第58章 京城这个池子，太浅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

京城的城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吐出第一批出城的菜农。

一道黑色的影子逆着人流，牵着马，走进了城门。

守城的兵卒看见来人，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那人一身黑衣，左肩的衣服被血浸透，凝固成深褐色。

他脸上满是尘土与干涸的血迹，眼神却像一口枯井。

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布包的下沿还在滴着血。

杨凡走过城门洞，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

追风马一路疾驰，在刚刚苏醒的街道上留下一串清脆的蹄音。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去天下楼。

他去了东厂衙门。

东厂的灯火亮了一夜。

杨凡将追风马的缰绳扔给门口的番子，提着人头走进了大堂。

李公公已经坐在堂上了。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常服，手里端着一盏热茶，轻轻吹着气。

他没有看走进来的杨凡，目光落在茶杯里沉浮的茶叶上。

杨凡走到大堂中央，将手里的布包扔在地上。

布包滚了两圈，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颗头颅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解。

杨凡单膝跪地。

“干爹，儿子回来了。”

李公公喝了一口茶。

他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混账东西！”

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洒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谁让你出京的？”

“谁给你的胆子，私自调动东厂的人，封锁京城十二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干爹吗？”

“还有东厂的规矩吗？”

“还有王法吗？”

李公公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杨凡面前。

他抬起脚，一脚踹在杨凡受伤的左肩上。

杨凡的身体晃了一下，没有倒。

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冷汗。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东厂的百户？还是天下楼的老板？”

李公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咱家告诉你，在京城这地界，你什么都不是。”

“咱家能让你起来，就能让你像条狗一样死在路边。”

李公公弯下腰，凑到杨凡耳边。

“你信不信，咱家现在就能摘了你的脑袋，扔出去喂狗？”

杨凡抬起头，看着李公公的眼睛。

“信。”

他的声音沙哑，只说了一个字。

李公公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杨凡的肩膀，力道很轻，正好拍在伤口上。

杨凡的身体绷紧了。

“好孩子。”

李公公直起身子，脸上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仇不报非君子。”

“咱家就喜欢你这股狠劲。”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端起茶杯。

“起来吧。”

杨凡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那一脚，又裂开了，血渗透了黑衣。

“藩王的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李公公用杯盖撇着茶叶沫。

“敢在京城里杀人，还敢把主意打到咱家的人头上。”

“这是没把东厂放在眼里，更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他放下茶杯，看着杨凡。

“你做得很好。”

“咱家的人，不能白死。”

“藩王的狗，杀了就杀了。”

杨凡没有说话。

他知道，李公公的话还没说完。

“不过，你私自出京，总归是坏了规矩。”

李公公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件事，咱家已经帮你压下去了。”

“但是，你跟烈山宗的梁子，算是结死了。”

“宁王那条老狗，最是护短。”

“他的人死在你手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公公站起身，走到杨凡身边。

他拍着杨凡完好的右肩。

“你留在这京城，不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咱家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杨凡心中一动。

他抬头看着李公公。

“干爹的意思是？”

“京城这个小池子，对你来说，太浅了。”

李公公的脸上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

“你这把刀，够快，也够狠。”

“放在京城里砍一些杂鱼，太浪费了。”

“咱家想把你，送到一个更需要你的地方去。”

李公公转身，走到一张地图前。

那是一张大明疆域图。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北镇抚司，还缺一个镇抚使。”

杨凡的瞳孔缩了一下。

北镇抚司。

那不是一个衙门，那是一座人间炼狱。

是朝廷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拥兵自重的藩王，和不服管教的江湖门派设立的机构。

北镇抚司的总部，就设在宁王的封地，沧州。

把杨凡派到那里去当镇抚使，无异于把一只羊扔进狼群。

“干爹，这……”

“咱家已经把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去了。”

李公公打断了他的话。

“咱家跟皇上说，藩王的人在京城行凶，气焰嚣张，目无天子。”

“而你杨凡，虽然有错，但忠勇可嘉，为国除害。”

“皇上听了，龙颜大怒。”

“他说，一定要严惩藩王，给天下一个交代。”

李公公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咱家顺势就提了你。”

“说你与藩王结下死仇，不如就派你去沧州，戴罪立功。”

“让你这把最利的刀，插进宁王的心窝子里去。”

杨凡彻底明白了。

这是一场阳谋。

李公公利用这次冲突，名正言顺地把他安插到了藩王的地盘。

既是把他这把刀磨得更锋利，也是让他去搅动沧州那潭死水。

他杨凡，从头到尾，都是李公公手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被推到了最危险位置的棋子。

“你可愿意？”

李公公问他。

杨凡没有选择。

他躬身，低头。

“儿子，愿意为干爹分忧，为皇上尽忠。”

“好。”

李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

“咱家果然没有看错你。”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红袍的太监，领着两个小黄门，快步走了进来。

那红袍太监是司礼监的人，专为皇帝传旨。

他看见李公公，先是躬身行了一礼。

然后，他展开了手里的黄色卷轴。

“圣旨到。”

大堂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杨凡也跟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厂百户杨凡，忠勇无双，护驾有功，特擢升为北镇抚司镇抚使，即刻赴任，钦此。”

传旨太监合上圣旨，走到杨凡面前，将圣旨交到他手里。

“杨镇抚使，接旨吧。”

他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皇上还有口谕。”

“命你即刻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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