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后宫如懿传86
次日一早，庆嫔这个直性子等不住，早早问询过容妃的伤势，便迫不及待和其他同来探望的嫔妃们说起那一日的凶险状况。
她一嘟囔起如懿曾和容妃窃窃私语，立刻有人应声，称道自己也见过这一幕，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片刻，众人就笃信一定是嫌答应说了些什么引得那烈性人突然间起了赴死的心思。
皇帝正烦心于太医委婉告诫过寒香见容貌可能有损的事，看向昏沉沉躺着的女子目光愈发不悦，听见外殿叽叽喳喳吵了起来，喝道：“又是怎么了？”
一个得宠过两日的小贵人快人快语道：“皇上，嫔妾正与姐姐们说到容妃姐姐受伤的事呢，可怜姐姐好容易愿意与您相约白头，却被奸人害了，您可要千万为容妃姐姐做主啊。”
皇帝矍然色变，几步走出内殿，“谁害了容妃？”
小贵人啜泣道：“正是嫌答应如懿，嫔妾那日亲耳听见她在容妃耳边说了些什么情郎、等你、守贞之类的话，在场的姐姐们都能作证的，可还有一件事连姐姐们也不知道，”她拎起帕子拭泪，“嫔妾藏在心里怕极了，不知该不该说。”
庆嫔瞪大了眼，一脸惊讶，还好她知道自己惯来藏不住心思，赶紧低下了头。
她方才一番话里只叫大家做个证，由她做这个梭子，怎么突然冒出个新人，看着我见犹怜的模样，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事是她和贵妃也不知道的。
皇帝愤怒道：“如懿，如懿，又是她在捣鬼！你只管说就是，朕这一次绝不会念及旧情。”
庆嫔撇了撇嘴，好险没翻个白眼出来。
张贵人倒稳得住，清晰答道：“容妃姐姐跃下栏杆时，那位嫌答应不知是扶了一把还是推了她，如此险恶心肠，嫔妾实在不敢说。”
皇帝怒极反笑，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大大小小的错漏她不知犯了多少次，以往他恨极厌极想过要她的命，却也想着二人相伴左右的时光。
可是这次不一样，从天山走出的雪莲美人将将软化，如懿怎么如此恶毒，就见不得他与至爱容妃琴瑟和鸣。
皇帝腾地站起身来，冷宫已不足以容下如懿了，非斩不可。
“与别人无关，是我……是我不肯认命而已，皇帝，我永生永世都不会爱你……”不知何时，容妃倚靠在绣枕上，吐字虚弱，人却清醒。
皇帝骤然回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警告和烦闷，“朕想处置谁，岂容你置喙。”
寒香见愣住了。
皇帝转瞬间移开视线，纱布遮挡不住容妃脸上手上的伤痕，隐隐渗出血色，不由让他想到之后黑棕可怖的痕迹会像蜿蜒的蜈蚣一样攀上她，实在有碍观瞻。
而眼前的女子就大不一样，一双盈盈泪目，惶然地望向他，像是被他的怒气吓坏了。
皇帝缓和了神色，一时怜惜起这个受惊过度的女子，伸手扶起了她。
“膝盖跪得可疼？”
张贵人握紧皇帝的手，嘴上怯怯道：“嫔妾无事，皇上不是要去主持大局吗，不必为了嫔妾误了大事。”
庆嫔道：“是啊是啊，嫌答应一日留在宫中，臣妾与诸位姐妹如何心安。”
在场的常在贵人们听了纷纷应和，皇帝再不迟疑，抛下容妃隐隐约约的低诉，大踏步往延禧宫去了。
几乎在无人的下一刻，侍女古丽扑在榻前，双手握住容妃冷得打颤的手为她取暖，然后控制不住落下眼泪。
阿妈说过，族人们被打发回原籍，女人们与老弱伤残要守住土地、传承部族是一种苦，她们留在宫里小心讨好皇帝是另一种苦。
可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未面对过这种苦，直到方才皇帝那样凶狠地和香见公主说话。
古丽道：“您先起来喝些药吧，这样下去摔伤怎么能好呢？”
寒香见却抽回冰冷的手，冷笑道：“容貌毁就毁了吧，连你也变得和宫里的女人没区别了吗？”
古丽一怔，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话，自从我陪公主留在皇宫就绝无二心，只盼着公主能好，族人们能好！”
她涩然道：“公主一心想着寒企，对族人们隐有怨言，可寒企死于大喊死于雪崩，与他人有什么干系？不怕公主怪我，我说实话，部落战败，咱们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很不易，为什么还要作践自己，这次寻死不成，就想要得了炎症惩罚自身吗？”
寒香见嘴唇颤抖，仍旧没有说话。
古丽知她松动了态度，尽力扶起她，低声道：“皇帝不是好人，更不是好丈夫。我知道如果他和前些天一样对你爱如珍宝，你迟早会动摇，他没有，所以我也不会再劝你忘了寒企。”
寒香见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泪来，止不住的，像冰晶一般默默融个不停。
见她这样，古丽也软和了表情，重新问道：“皇帝虽然冷血，但我看那个嫌答应也绝不是什么善人，公主为她求情，难道你的伤真的和她无关吗？”
没想到寒香见居然哀婉摇头，喑哑道：“如懿懂我……我的少年郎去了，她的少年郎和去了有什么区别呢，她是想帮我和寒企团聚。”
古丽听着听着后槽牙差点没咬碎，说来说去，就这么一个害了你的人，居然还要开口救她？
难道这个如懿还要比她们这些陪她长大、一同入宫的人还要重要吗！
不管是私奔还是拒不侍寝，她没怨过寒香见一句，可她万万没想过，寒香见如今连好坏都不分了！
一个男人大比天，叫寒香见恨上了所有人，却对另一个也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无比信任！
她们劝了多少回，陪着落了多少泪，到头来竟然不如一个疯人说话有用。
若说寒企让寒香见没了半条命，那如懿就是让寒香见没了半个脑子和心肠！
古丽真想撒手不管，大不了一辈子在宫里做工等死，也好过跟着这个从来没把她们放在心里的姐妹。
然而她一偏头，瞧见了哈丽捧来的药，小小药瓶放在一桌子伤药旁边毫不起眼。
跟她认过几个字不同，哈丽真真切切是因为忠心被选上的。
这傻丫头觉得中原的药没有寒部自己的土方对寒香见效用好，东找西求才做好的新药，此时人也没歇着，还在外边守着需要熬煮的草药。
古丽猛地提神，前所未有的软言软语，“香见，咱们是多年的姐妹了，当然比什么如懿更懂你的心思，你仔细想想，就算你真的跳楼没了性命，皇帝也绝不会任由你和寒企同葬，到时候你们就算在地下也是永不相见的。但如果……”
寒香见抓紧古丽的胳膊，急切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古丽微笑着，尽管她知道容妃早已得罪了宫中几乎所有人，“公主还记得吗，宫中不止皇帝一个人说话有用。”
“是吗。”寒香见又惊又喜。
望着病怏怏的容妃振作起来，古丽从容地让其他人来服侍她喝药。
自个儿退下去，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心中冷淡地想，除却皇帝，也就太后和皇贵妃说得上话了，而这两位绝不会对容妃有什么好感。
不过这不重要了，只要不再闹着自杀，毁了容貌的公主不会令皇上心动，也不会再因寒企发怒，整日动辄怒骂这个打杀那个，还时不时折腾族人们回来回去。
她到了膳房，哈丽正高兴地说着愿意喝药了，公主一定能快快好起来的之类的话。
古丽帮她打着扇子，含笑望着她快活的样子，不住点头。
———
另一头，皇帝大步流星往延禧宫去了，然后走到半路，便因近日劳累叫来轿撵代替行走。
紧赶慢赶到了荒凉的殿外，光天白日的大门紧锁。
皇帝一愣，随即面露凶光，把早已抛在脑后的小凌子记起来了。
这奴才胆大包天与如懿勾勾缠缠，幸好别的事他信不过如懿，但论如懿对他的痴情和缠人的功力深有领会，估计再给他俩一对胆子也不敢做出什么有辱他威严的事来。
想起他与如懿恩爱，小凌子守门的日子，一时间颇觉怀念。
那是连寒香见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也不能给的刺激。
皇帝咂巴着嘴，脸色又一变，对了，寒香见，他的容妃，他的心上美人！
皇帝马不停蹄下了轿子，前面两个小太监机灵的推开了大门，同时进忠果断伸手，拦下了另一个要去通报的小太监。
“无患子抗风耐旱、最耐严寒，送你贴身放着，咱们无论在哪，体面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你做不了御前侍卫，御前大太监总还有指望的……”
小凌子气笑了，一把夺过什么无患子扔了满地，“还做着梦呢，我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拜如懿所赐，他成了太监，一个永远无儿无女的太监！
一开始他简直生不如死，瘫在床上，几乎每天都在发疯中度过，他怕死，后来慢慢接受了，但是这不代表他原谅如懿，还能跟这个丧门星和和气气，再借她爬上高位。
今日能和如懿说话，也不过是因为赵九霄来看望他。
赵九霄情不自禁在他面前吹嘘，说什么容珮持家有道，一双老人爱逗两个孩子，一家人和和乐乐，除了容珮脾气、嗓门、力气大些，再没什么不好的地儿了。
可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呀！
一双儿女，原本是他凌家的啊！
他气得一口血从口里吐不出，反倒从身下喷了出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大人有大量，反正跟容珮也没和离多久，两个孩子说不定也有他的份呢。
如懿这人别的不行，拖周围人下水是一套又一套，他爬不上去，就让赵九霄跌下来！
总之他要当爹，他老凌家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啦！
如懿委屈得很，这无患子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内务府的人今日格外好说话，和新护甲、靴子、枕头、月钱等物一并送来的。
她都没舍得分海兰一点，全给凌云彻了。
如懿道：“之前你对我不敬我都因为心疼你受了大苦不计较，现在我主动送你无患子，想让你今后能无无患患的，你又不领情。”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我们超越了一切的兄弟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俗套？”
无无患患？小凌子被戳了心窝子，他缺这破烂玩意吗，他缺的是钱，还有男人的尊严！
小凌子又怒又恨道：“谁跟你兄弟，当年和我眉来眼去的人不是你？从前你是娘娘，我是侍卫，自然要捧着你敬着你，现在你算什么东西？还让我做御前大太监？上一个大太监早滚去刷恭桶了！”
凌云彻瞧着如懿越发衰老又不爱清理的样子，不忍直视，当年端着一副宠妃的架子，他能不哄着点嘛。
谁想到她还不如容珮旺他，因高高在上的主子对他和颜悦色而产生的那么些你知我知的情意轻飘飘地散了。
更不如嬿婉了，小凌子叹了一口气，好似魏嬿婉也做了掌事女官，近年总往宫外跑，见也见不着，不然去哄嬿婉可比这个老妃子强多了。
小凌子动了动佝偻的腰腹，想着还要用她，哄道：“不过你总比容珮温柔贴心些……”
话还没说完，如懿得意地笑开了，捂着嘴巴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容珮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当然和我比不了。”
“就连容妃也比不过我在皇上心里面的位置，如果不是容妃长了一张好脸怎么可能勾搭上皇上，不过她这些吵着闹着要跳楼的手段就算给我，我也是不屑于去用的……”
小凌子不耐烦地听着，好半晌如懿终于说完了她与众不同的地位，羞答答地说：“我今日得了个新枕头，不如塞些无患子进去，就像以前那样放在你身边。”
砰！
皇帝额前青筋抽动不停，闯进来，一脚撂倒了小凌子，一腿踢在了如懿身上。
原来不是凌云彻暗恋如懿，而是如懿也在勾缠凌云彻！
他享受的不是一个男人对他的臣服，而是如懿对他的戏弄！
皇帝想起他当时一点没把凌云彻放进眼里，想起凌云彻在外守门时他愉悦的心情，十分恼怒，她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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