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后宫如懿传87
“你竟然敢私相授受?”
迎上皇帝怒极的目光,如懿不觉一丝疼痛,也不觉害怕,仍旧在笑。
如懿揉着屁股,歪在地上道:“清白二字,我说倦了,皇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多疑?君子之交而已,哪里比得上富贵的宝月楼,精致的寒部服饰?”
皇帝戾声道:“你还敢提容妃?朕再如此也是皇帝,你再不同也不过乌拉那拉氏的一个弃妇、一个奴才,朕如何宠爱容妃,岂容你多嘴,更何况你敢对她下毒手!”
“多少次了,朕贵为天子忍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见不得朕开怀一次,丝毫不肯悔改!”皇帝脸色发青,骂道:“朕本以为是凌云彻这贱奴对主子有所企图,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忤逆朕、侮辱朕!”
皇帝在原地来回踱步,越想越恶心,曾经的得意洋洋仿佛掺进了苍蝇,叫他难以下咽,难以忍受。
“进忠,立刻把凌云彻拉下去,赐死,不准其亲友埋葬!”
进忠本不愿意在皇帝怒火上头的时候出现在他视线中,但叫他处置凌云彻?进忠两步并作一步跨过门槛,亲自上手,抓着瘫了一般的凌云彻出去。
处置完凌云彻,皇帝目光冷厉扫视一圈,众人纷纷退下。
如懿声嘶力竭地喊:“不要,凌云彻,凌云彻……”她试着去拦,却被宽厚的宫门阻挡,只得呜呜哭了,“是我对不起你……”
皇帝怒不可遏,“你对不起的是朕!朕从前只觉得你不如孝贤皇后贤德,不如皇贵妃可爱,不如纯贵妃纯良,更不如容妃貌美……就是这样,朕也在后宫给你留了一席之地,当年甚至鬼迷心窍,差点让你当福晋!”
简直一下子戳到了如懿最最在意的地方。
“弘历!”如懿面目狰狞,脸上挂着的两排水印也跟着扭曲起来。
“你明明是爱我的,什么皇后贵妃的,她们有我和你在江南相伴时的青梅竹马吗?她们有我们的墙头马上吗?你凭什么说我不如她们,你忘了你最爱我吗?”
弘历冷笑,掷地有声道:“朕从未爱过你。”
如懿当场破防,“那你为什么没罚我,我在你眼里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从来没让我受过苦。”
弘历大为震惊,不说从前,就是刚才的一脚也不记得了?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除了枯瘦爪子上的老气甲套,如懿整个人灰扑扑的。
倒是发丝泛着层光,认真一看,油得发腻的头发紧紧贴合在头皮上,寥寥几个绢花戴在两侧,乍一看像是头油抹多了,但此时一只缩头缩脑的小虫从发缝钻出来,苍蝇!
弘历猛缩回脚,躲开如懿朝他扑来的身影,落魄成这样了,你管这叫没受苦。
反正弘历是受不了这苦的,他无法想象青樱已经变成了这副德行,深深皱着眉头,“乌拉那拉青樱,你太让朕失望了。”
说罢,弘历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你别走!”如懿状似癫狂,一把爬起来揪住弘历的衣襟,透着疯狂的眼睛死死瞪他,“陈弘历!你以为你就不叫我失望吗?!”
“你对她们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孝贤皇后生前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她病情加重也有你的一份,人死了你又爱了,就算是寒香见,我毁了她的脸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已经不爱她了?”
她恨恨道:“只有我们俩,一个不受重视的格格,一个被遗忘的皇子,我们的感情才是真的!”
弘历完全顾不上如懿对他喷洒唾液了,陈弘历?她怎么敢说的。
弘历扼住面前人的咽喉,“朕是天子!是啊,朕爱贤惠爱美貌又如何?你们都得俯首称臣,你也不例外,对朕真心?”
弘历哈哈大笑,在她耳边冷声道:“虚伪得很,轻飘飘说着爱朕却屡次破坏朕的好事,又轻飘飘说着对不起凌云彻,却把他抛在脑后,甚至不对朕求情……”
“你只是享受着被男人追捧的感觉吧,表现得好像你真有一番真情一样。”
弘历越说越呼吸粗重,如懿趁机死命地掐开他的手掌,后退几步,目光一扫,拿起桌案上的小巧剪刀往头上一放。
她在弘历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中,一边在发髻中乱剪,一边神情痛苦地说:“我们夫妻被人算计了……少年相伴,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多么浓烈的爱恨也在皇帝的漠视中淡化,在弘历亲口否认下死去。
如懿不得不从脑内幻想走进现实,她的少年郎,她的皇上,真的变了。
他还误会她不爱他了,算了,她不想再一遍遍解释了。
如懿凄婉地抛下剪刀,一副落泪心死的架势,淡淡地想,就这样算了吧。
“后妃断发!你简直藐视君王,你是想诅咒朕吗?!”
看着落得满地的一绺一绺的头发,皇帝喘着粗气,肩膀起伏得像将要爆炸的火药桶。
“来人,速速煮一碗哑药递进来!”
可恶!可恶!
皇帝狠戾地看着如懿,如果说一开始他是被记忆里的青樱蒙蔽了心智才觉得她处处都可怜可惜,如今回想他甚至觉得自己是魇住了。
还是后来宫里新人多了,孩子多了,他得了永曜后才发觉自己深陷对如懿的宽忍中。
再到后来就是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杀她罢了……
尽管如懿现在还以为他只是微服私访,借名和她相识,但除了如懿,偌大的后宫之中,再没有旧人可以见证他稳坐皇位。
可她居然还敢诅咒他!
死不足惜!
不,死都抵不消他的怒火!
“嫌答应,乌拉那拉氏,赐鸩酒,不许葬于妃陵。”
说完,弘历像是倦怠又像是兴奋,稍稍放松了身体,轻轻地问:“我确实变了,若我永远是当初和你相处的陈弘历,青樱格格能看得上我,甚至迫不及待跑去选秀?”
如懿茫然不觉地回视,猛然间,一股莫名的、不可思议的想法突击了早已生锈的大脑。
她打了个冷颤,声音颤抖几乎在哼字出来,“你是?你是庶皇帝?”
原本想好好显摆一次、看看如懿震惊表情的弘历一愣,继而暴怒至极,跑到宫门口大喝道:“来人!”
一海碗熬得浓浓的乌黑汤药被端上来,手指碰上烫的吓人,弘历不愿假手他人,自己一个人亲自灌了如懿喝下。
弘历这才卸了些怒气,然而看着如懿嘴唇蠕动还要说话的样子,还是不解气,“朕是天子!朕可是天子!”
他改了主意,不该直接赐如懿好死。
———
如懿隔天就被送出皇宫,送到了一座破败的小宅院里。
一个衣衫简朴的姑娘走过廊下,步伐极快,踏步极重,隐约可见她的不满。
很快她到了这个宅院最偏僻的屋子,将托盘掷在桌案上,碗里的粥食跟着撒了些出来。
“额娘,为什么我们还要养着她啊?”
小妹很是不满道:“她害得我们多惨,我都被嘲笑是老姑娘了还待嫁闺中,哥哥也投官无门,家里穷的都快吃不起饭的时候她在哪儿?把皇上惹怒成这样倒想起我们来了,您知不知道她是会害死我们的?”
得不到回应,她扭头问坐在里侧的男子,“哥哥你说是不是,去岁你要科举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帮扶家里一把?”
老妇人梳了齐整的旗头,插了一对式样老旧的银饰,头发花白不显糟乱,可见家穷却不失修养。
“好了,大哥儿,你带小妹出去吧。”老妇人难受道。
男子默默无言,只在揽过抗议的小妹时才开口道:“额娘,多亏您了。”
老妇人望向床上啊啊叫唤的女儿,眼泪终于流下。
她哭了好一会,不敢去看床上的人,默然起身,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白色的细粉随之飘进粥碗。
下药的手很稳,走路的腿却软了。
好歹是自己生下养大的大姐儿,怎么舍得呢。
缩在床上的如懿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依旧不肯死心,啊啊地吸引来老妇人的注意后,极力用下巴去够亵衣领口。
老妇人踌躇了几瞬,还是不忍心,顺着如懿的意思去扒她的衣服。
花花绿绿的布片糟乱地缝在亵衣内里,也是如懿被锻炼出来了,皮糙肉厚,除了不知多久没洗的布片上一层黑褐的皮屑印子,零人受到伤害。
然而令老妇人毛骨悚然地站起身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上面密密麻麻缝制的姓名!
老妇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大不敬!这是大不敬啊。
除了皇帝和凌云彻,宫里有名有姓的全在上面了,皇家花名册也不过如此,连皇贵妃养的蛇、孔雀都有个位置。
最让老妇人不敢置信的是海兰,那上面居然还有海兰的名号。
屋外暖意融融,老妇人浑身冒出冷汗,此刻她终于看清了如懿的真面目。
海兰是谁?是怜惜她们一家,常常接济她们的人啊,她病得要死的时候,大哥儿考试的时候,小妹结亲被退的时候……每一件都是娘娘发善心,帮着一家人走过来的。
纵然海兰一开始打着如懿的旗号,可多年不见女儿的家信,求钱求药却见不到回音,谁都能明白了。
何况在潜邸的时候,她们就是互相扶持的姐妹了,这么多年下来,娘娘哪有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就连孩子也是抱养娘娘的。
孩子,还有五阿哥,老妇人含泪撕开如懿的里衣,去看衣服上的小字,下一刻她手臂颤抖,嚎啕痛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若不是以为自家女儿与娘娘情同姐妹,她哪有那么厚的一层脸皮去寻娘娘来帮衬一家人。
如懿怎么会,怎么能,怎么敢,她居然去诅咒海兰,诅咒阿哥,狼心狗肺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她对如懿的寒心与失望。
如懿对家里人不闻不问,她能自己消解,孩子们对大姐儿不满,她也能劝导两句。
当宫里传来如懿越来越不像话的消息,陷害这个谋害那个,又因手段粗糙立马被扒出来。
她渐渐没话可说。
直到此时,她彻底凉了心肠。
老妇人不住摇头,直视如懿阴恻恻盯着衣服的眼神,恨恨骂道:“丧家精,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又蠢又毒的孩子,怎么会送你入宫,叫你祸害了一家还不够,还要去祸害恩人!”
老妇人再不犹疑,端起碗掰开如懿的嘴就往里灌。
如懿嗬嗬两声,茫然又难以置信,这可是她额娘啊,她想问她到底哪里做错了,额娘居然要杀她?
少年郎变了,难道额娘也变了吗。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老妇人泪中带笑,“我是白生了你这个女儿,也白教了你,不孝不悌、忘恩负义、寡廉鲜耻,可叹你酿成滔天大祸,皇上已下令不得入妃陵……你要怨就怨我吧……”
老妇人说了许多,如懿只听得进那句白生了她和不得入妃陵的话。
一股锥心之痛遍布全身,理所应当爱自己的额娘居然也这么嫌弃她,为什么啊。
这时如懿中仿佛传来刚才妹妹愤愤不平的抱怨声,当时入耳没入心,如今入心了,却吐不出一个字。
身躯重重一颤,像有一只烧得火红的烙铁从肺部直捅喉咙,分不清是她心痛如绞导致的幻想还是毒物发作的效用。
梦梦然大半辈子,她此刻仿佛才清醒了一瞬间。
如懿努力睁大眼,终于看清了额娘几乎全白了的发丝,老旧的床架,原来额娘这些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她想要痛哭一场,然而眼中倒映着的额娘痛心又愤恨的面目渐渐模糊不清,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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