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不争姻缘,她争的是命格
她淡淡道:“让他们知道,治病的人,也能让人病。”
夜风吹过,将她冰冷的话语送入深沉的夜色。
风中夹杂着远处贾府传来的、隐约可闻的丝竹之声,那靡靡之音在此刻听来,竟像是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葬礼所奏响的哀乐。
蘅芜苑内,一室清冷。
数九寒天,别的院子都烧起了银霜炭,唯独这里,只燃着几支寻常蜡烛,连熏香都断了。
薛宝钗静静坐在妆台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曾被她视为身份与未来保障的金锁。
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那寒意仿佛能一路刺进骨髓里,冻结她全身的血液。
她闭上眼,信上的字句在脑海中翻涌——“王夫人重金买通术士,伪造金玉谶语”——荒唐!
可细想之下,一切又如此清晰:幼时姑妈搂着她耳语“你与宝玉才是天生一对”,语气亲昵得近乎刻意;癞头和尚突兀现身,恰好在她佩戴金锁那日高呼“金锁需配通灵”;这些年她为“贤良”之名压抑心性,忍让退避,只为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宝二奶奶”之位……原来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他人棋局中的一枚活子。
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冷,而是觉醒的痛楚。
她猛然睁眼,铜镜映出她苍白却锐利的面容。
“金玉良缘”?多可笑的四个字。
自沈清和的“宫中毒案”爆发,这四个字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宫中很快传来消息,贵妃元春因对太医院监管不力、更有“知情不报”的嫌疑,被圣上申斥,禁足长春宫三月,抄录宫规百遍。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惩罚,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薛家和王夫人脸上。
这意味着,薛家想通过元春更进一步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薛姨妈这几日终日以泪洗面,抱着宝钗反反复复只念叨一句话:“我的儿,是娘害了你……那金玉之说,原来不过是一场空梦!”
宝钗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素净得近乎寡淡的面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世人称赞她端庄稳重,夸她豁达大度,不过是因为她懂得审时度势,能忍、能等、能为一个看似唾手可得的“宝二奶奶”之位,耗尽自己所有的青春与心计。
可如今,路断了,等不到了,那她的“贤良”,还有什么用?
给谁看?
她的目光落在一封静静躺在妆匣旁的匿名信上。
那信是三日前,一个脸生的婆子借着送菜的名义悄悄塞给莺儿的。
信上没有署名,字迹也刻意模仿了市井文书的笔体,但里面的内容,却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信中言之凿凿,详述了当年王夫人是如何花费重金,请来一个江湖术士,编造了“金锁配宝玉”的谶语,又如何买通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在京中散播谣言,只为将她薛宝钗牢牢绑在贾府的战车上,成为王夫人夺取贾府继承权、压制林黛玉的最关键一枚棋子。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天定姻缘”,从头到尾,不过是姑妈的一场精心算计。
宝钗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那最后一丝温婉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愚弄后的滔天恨意与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将那冰冷金锁掷于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响声。
“莺儿,”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把库房里那几样最贵重的料子和首饰都理出来,给林姑娘送去。就说……就说我贺她乔迁新居。”
莺儿一愣:“姑娘,那可是……”
“去!”宝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从今往后,这府里,只有她林黛玉,才配用这些好东西!”
荣国府,议事厅。
贾政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重重一拍桌案,震得茶碗盖“哐当”一响。
“荒唐!简直是荒唐!”他怒视着一旁坐立不安的王夫人,“宫里已经透出风声,说林丫头背后站着的是北境那位!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强拆宝玉和宝钗?你是嫌我们贾家死得不够快吗?万一惹怒了那位,边境稍有异动,你我担待得起吗?”
王夫人脸色煞白,却仍旧不甘心地争辩道:“老爷!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个病弱孤女,踩在我们荣国府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她不过是林家一个没人要的丫头……”
话音未落,管家赖大家的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老爷,太太!不好了!老太太……老太太方才传下家令!”
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老太太说什么了?”
赖大家的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老太太说……自即日起,林姑娘的月例,按……按府里二等主子的份例翻倍!再拨二十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护卫,专听林姑娘调遣!还有……还有,府里所有对外的田庄、铺子的文书账目,都……都必须先经过林姑娘过目,她点头了,方可呈交给老爷太太!”
“什么?!”王夫人猛地站起,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管事、嬷嬷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是给外孙女的待遇?这分明是给了半个家主的权力!
贾政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终于明白了,贾母不是糊涂,而是比谁都清醒。
在贾府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上,老太太早已看清了方向,她这是彻底倒向了林黛玉,或者说,是倒向了林黛玉背后那座名为“北境”的巨大靠山,只为保住荣国府最后一线生机。
罢了……昨夜已接到兵部急报,北境三千精锐屯于卢沟桥,说是“护送药材入京”。
从这一刻起,这荣国府的天,真的变了。
风暴中心的北境别院,却是一片静谧。
黛玉刚刚收到陈老参从扬州发来的密报。
借着沈清和案引发的官场震荡,林家当年被查封的部分盐港地契,已通过赵元度的门路悄然“激活”。
第一批价值五十万两的官盐,绕过层层关卡,顺利运抵通州码头。
而买家,竟是户部一位侍郎的秘密私账。
她提笔,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写下批注:“此批盐货,转手溢价三成售出,所得银两,全数用于采购北地战马所需之精良草料,直接送入北境军仓。”
紫鹃在一旁磨墨,看得满心不解:“小姐,我们好不容易才赚回来的银子,为何要尽数送给萧王爷?他家大业大,也不缺这点……”
黛玉放下笔,淡淡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清明:“前日陈老参来信提及,运盐船队挂的是北境暗旗,沿途关卡望风而避。你以为,这批货能安然无恙地从江南走到京城?”
她走到窗边,望向院外那一片萧瑟的冬景,低声自语,像是在说给紫鹃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紫鹃,你要记住。感情可以藏而不露,但利益必须明算清楚。这,才是能长久走下去的同盟,而不是摇尾乞怜的依附。”
几日后,京城爆出了一桩奇闻。
那位神秘莫测、连王公贵胄都求而不得的神医“晚照”,竟拒绝了数位权贵的重金求诊,反而亲自登门,为一位因旧伤瘫痪在床十年的老将军施针。
每日寅时初刻,晚照必至,青衣素履,针匣如匣中藏龙。
第一日,银针入穴,老将军腿肉微颤,似有电流窜行经络,痛极嘶吼;第二日,针尖泛起淡淡青光,如星火游走脊柱;第五日,仆役惊见其脚趾微微蜷动;第七日清晨,晨雾未散,老将军竟扶着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军中为之震动。
那些曾受过老将军恩惠、或是敬佩其为人的老兵们,竟自发组织了一支“杏林义勇队”,日夜守在“晚照医庐”之外,誓言要用血肉之躯,守护这位在他们心中如同活菩萨般的神医。
萧策得知此事后,当夜便在王府召集群将。
他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堪舆图前,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铁:
“传我将令,从今往后,凡‘晚照先生’所至之处,皆视为我北境辖地。”
他环视一圈,目光如刀,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她救一人,我赏百金;谁敢伤她一根头发,我便屠他满门!”
军令传下,三十万北境铁骑凛然遵命。
一股无形的、带着铁血杀伐之气的威压,自北境弥漫开来,悄然笼罩了整个京城。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潇湘馆旧址。
今夜的月色格外清冷,惨白的光辉洒在枯萎的竹林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鬼影。
黛玉独自一人伫立在庭院中,寒风吹起她的衣袂,让她本就清瘦的身影更显单薄。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方早已褪了色的旧绣帕——那是前世,贾宝玉赠予她的定情之物,上面曾沾染过她无数的泪水。
她凝视了那方绣帕良久,前世种种痴缠怨怼,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最终,她唇边泛起一抹释然的淡笑,缓步走到一个铜火盆前,松开了手。
绣帕飘然落下,瞬间被盆中跳跃的火焰吞噬。
火光腾起的刹那,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霍岩一身戎装,疾步而来,在三丈之外站定,抱拳躬身:“林小姐,王爷请您明日过府赴宴……说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婚书’。”
黛玉背对着他,神色未动,只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待霍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才缓缓转过身,轻抚袖中那几枚蓄势待发的冰魄银针,对着那盆即将燃尽的灰烬,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婚书?我要的,从来不是成为谁的妻子。”
火光映在她清冷的眼眸深处,跳动着一簇不灭的火焰。
“我要的,是我自己活下来的资格。”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孤寂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中秋将至,这大观园里,想必又要张灯结彩,上演一出阖家团圆的虚伪戏码了吧。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这出戏,又会是谁的断头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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