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座国主墓穴
楚昭夜的声音不重，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寂的深潭，整个黑色宫殿里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这句话，平静，淡漠，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主位上，代号“秦广王”的黑袍身影周身的黑气剧烈翻涌起来，显示出主人极不平静的内心。一股磅礴如山海的威压，朝着楚昭夜的位置碾压而来。
“地藏！”秦广王的合成音第一次失去了伪装，露出一丝尖锐的本音，“你这是要动摇阴司的根基！扶立女帝，闻所未闻！此举必将引来天道反噬，国运动荡，届时我阴司也要跟着遭殃！”
“天道？”楚昭夜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秦广王，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天道若是有眼，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不公？规矩是人定的，天理也是人嘴里说出来的。我说可以，那就可以。”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姿态闲散，仿佛面对的不是阴司最高掌权者的怒火，而是在跟人闲聊家常。
“至于国运，更不用担心。一个腐朽内斗，即将分崩离析的大雍，和一个由我亲手扶持，令行禁止，蒸蒸日上的大雍，哪个对阴司更有利，这笔账，我想在座的各位都会算。”
他的目光扫过圆桌旁的每一个身影。
代号“判官”的黑袍人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代号“阎罗王”的身影动了动，瓮声瓮气地开口：“地藏大人，此事……干系太大，从无先例啊。”
“先例，就是用来打破的。”楚昭夜的语气依旧平淡，“太子和三皇子，一个是蠢货，一个是豺狼，无论谁上位，都只会把大雍这艘破船凿沉得更快。到时候，我们是换个皇朝继续当影子，还是费尽心力去扶持一个已经烂到根的傀儡？”
“与其那样，不如我们自己来选一个。林晚星是我妹妹，她单纯，听话，而且……她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有她在明面上，大雍的国运，皇权，军队，财富，就都等于掌握在我阴司的手里。这难道不是一笔万年基业？”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之前想的，是扶立女帝的风险。
而地藏想的，却是将整个皇朝，彻底变成阴司的私产！
野心！
何等巨大的野心！
连秦广王的威压都为之一滞。他发现自己跟不上地藏的思路。这位四大判官之首，十年来在文华阁里，心性已经磨炼到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恐怖境地。
“钟馗。”楚昭夜忽然点名。
一直沉默的苏凝，身体微微一震，清冷的声音响起：“属下在。”
“你觉得我的计划如何？”
苏凝没有丝毫犹豫：“属下认为，地藏大人的计划，可行。风险虽大，但回报更高。与其被动应付皇权更迭，不如主动掌控一切。阴司潜伏数百年，也该真正走到阳光之下了。”
她的表态，像是在天平上加上了一块沉重的砝码。
钟馗，十殿阎罗中杀伐最重，权柄极大的一位，她竟然无条件支持地藏！
秦广王周身的黑气缓缓平复下来。
他知道，大势已去。
地藏不是在征求意见，他是在宣告事实。而钟馗的站队，让他失去了强行压制的可能。阴司内部若是分裂，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好……好一个万年基业。”秦广王的声音干涩，“地藏，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果因为你的决定，让我阴司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第一个不饶你。”
“放心，”楚昭夜站起身，“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
“碧霞门信使的事，钟馗去办。散会。”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座位上。
……
文华阁，三楼。
午后的阳光依旧懒洋洋地照进来，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仿佛十年未变。
楚昭夜睁开眼，那股来自阴司的阴冷肃杀之气缓缓从他身上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润无害的九皇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皇城一角，眼神平静。
扶持妹妹登基，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阴司这帮老家伙，虽然嘴上说着规矩，但骨子里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只要给他们看到足够的利益，所谓的铁律，也不过是一张可以随时撕掉的废纸。
现在，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为晚星铺平道路。
就在他思索之际，身后的阴影里，一道身影再次浮现。
是林玄。
只不过，此刻的他，再没有了之前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黑铁面具下的气息，透着一股浓浓的颓败和……焦急。
“你……你早就知道了？”林玄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知道什么？知道父皇会骂你个狗血淋头，把你赶出来？”楚昭夜没有回头，语气平淡。
林玄的身体僵住了。
他去养心殿面见皇帝，提议立林晚星为储君，结果被皇帝指着鼻子一通臭骂，狼狈而归。这件事，才刚刚发生不到半个时辰，楚昭夜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玄心中升起。
“陛下身边，有你的人？”
“皇叔，你的格局还是小了。”楚昭夜转过身，看着他，“不是皇帝身边有我的人，而是这整座皇宫，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林玄沉默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所有的谋划，在楚昭夜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我失败了。”林玄的声音充满了挫败感，“陛下固执己见，绝不可能同意立晚星为储。”
“我猜到了。”楚昭夜点点头。
“不仅如此，”林玄的语气变得沉重，“陛下被我激怒，为了彻底断了我的念想，也为了安抚朝臣，他……他听从了宰相李斯元的建议，决定重启南昭和亲一事。”
楚昭夜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周围的空气，温度却骤然下降了几分。
“说下去。”
“南昭国近年来国力日盛，屡屡在边境挑衅。朝中主和派一直建议联姻，以求安稳。之前因为没有合适的公主，事情便搁置了。现在……晚星已经及笄，年岁正当。”林玄艰难地说道，“李斯元当场提议，将九公主林晚星，嫁于南昭太子，永结秦晋之好。陛下……默许了。”
文华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亿万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翻飞。
楚昭夜脸上的温润表情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想起了妹妹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了她每次提着食盒跑上楼时，额角沁出的细汗，想起了她坐在书堆上晃荡着腿，跟自己抱怨哪个老学究又说她不成体统。
那个天真烂漫，将他视作唯一依靠的妹妹。
现在，这帮人，要把她像一件货物一样，打包送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以此来换取他们苟延残喘的安宁。
一个固执愚蠢的父皇。
一群只知争权夺利的兄弟。
一帮只顾自身利益的朝臣。
再加上一个……即将被当成牺牲品的妹妹。
这真是一个最惨的组合。
“呵。”
楚昭夜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让林玄感觉浑身发冷，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凶兽盯上了一样。
“皇叔。”楚昭夜开口。
“在。”林玄下意识地躬身。
“你之前说，黑天子是大雍的守护神，对吗？”
“是……”
“现在，我这个守护神，想杀几个人，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楚昭夜看着林玄，目光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天煮海的怒火。
他一步步走到林玄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宰相，李斯元，对吧？”
“我记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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