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京观

白马寺坐落在神都西郊，是皇家御用的寺庙，香火鼎盛，气象庄严。

马车在山门前停下，楚昭夜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写着“白马寺”三个大字的牌匾。字迹雄浑，隐隐有佛光流转，显然是出自某位高僧之手。

“九殿下，方丈已在禅院等候。”一名知客僧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子前来求经，寺里自然不敢怠慢，早已做好了接待的准备。

楚昭夜点了点头，随着知客僧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一处清幽的禅院。

院内，一名身穿陈旧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僧，正盘膝坐在一棵菩提树下，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一个乡下的老农，但楚昭夜能感觉到，他体内蕴含着一股浑厚平和的佛力，修为已至六境“大宗师”的境界。

此人，应该就是白马寺的方丈，法空禅师。

“贫僧法空，见过九殿下。”老僧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智慧。

“法空禅师，有礼了。”楚昭夜回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殿下请坐。”法空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

楚昭夜盘膝坐下。

“听闻殿下为解佛法之惑，特来本寺求经？”法空开门见山地问道。

“正是。”楚昭夜点头，“晚辈于文华阁中读遍佛藏，唯独对‘空’与‘有’之辩，始终心有挂碍，难以通透。故而想来请教禅师，并借阅贵寺珍藏的经文，以期能有所悟。”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

他确实遇到了瓶颈，但问题不在于“空”与“有”，而在于力量的融合。不过，用这种玄之又玄的佛法问题作为由头，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法空禅师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这位被圈禁的皇子，不过是借求经之名，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到了佛法中最根本，也最深奥的问题之一。

“‘空’与‘有’，乃佛法之根。殿下能有此问，可见是真正下了功夫的。”法空缓缓开口，“世人皆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却不知何为色，何为空。”

“在贫僧看来，心有所执，则万物为‘有’。山是山，水是水，皆是实相。心无所碍，则万物为‘空’。山非山，水非水，皆为虚妄。”

“所谓‘空’与‘有’，不过是人心一念之间的分别罢了。”

法空禅师的这番话，充满了禅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要听得云里雾里。

但楚昭夜听完，只是淡淡一笑。

“禅师所言，是小乘佛法之境。”

法空愣住了。

“小乘佛法，渡己不渡人。讲究勘破虚妄，求得自身解脱。故而视万物为空，以求心无挂碍。”楚昭夜侃侃而谈，仿佛他不是来求经的，而是来讲经的。

“然大乘佛法，讲究的是普度众生。众生皆苦，沉沦于六道轮回，此为‘有’。佛法慈悲，欲救众生于水火，此亦为‘有’。”

“若视万物为空，则众生之苦，佛法之悲，岂非也成了虚妄？一个连众生疾苦都视而不见的佛，又要如何普度众生？”

楚昭夜看着法空，目光平静如水。

“所以，在我看来，‘空’非空，‘有’非有。空有不二，真妄一体。执着于‘空’与‘有’的辩论，本身就落了下乘。”

“真正的佛法，应当是立足于‘有’，去看清‘空’的本质。是知晓众生皆苦，而后发下宏愿，去建立一个人人皆可成佛的极乐世界。这，才是我辈修行者，该求的大道。”

一番话，振聋发聩！

法空禅师彻底呆住了。

他研究了一辈子佛法，自问早已看透世情，心如古井。可今天，听了楚昭夜这番话，他那颗古井不波的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空有不二，真妄一体！

立足于‘有’，去看清‘空’的本质！

这是何等宏大的见解！早已超脱了白马寺传承的教义，直指佛法本源！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子，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敬畏。

这哪里是一个被圈禁十年，心灰意冷的废皇子？

这分明是一位身在凡尘，心怀天下的在世菩萨！

“殿下……殿下之见解，令贫僧茅塞顿开，受教了。”法空站起身，对着楚昭夜，深深地行了一个佛礼。

他身后的知客僧，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家方丈，那可是得道高僧，连当今陛下见了他都得以礼相待。今天，竟然对一个皇子行此大礼？

“禅师言重了，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浅见罢了。”楚昭夜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用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彻底镇住白马寺的人，让他们对自己产生敬畏之心。这样，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才不会受到任何怀疑和阻碍。

“殿下过谦了。”法空摇了摇头，神态愈发恭敬，“殿下佛法之精深，贫僧平生未见。本寺藏经阁中的所有经文，殿下皆可随意阅览。若有任何需要，也请尽管吩咐。”

“多谢禅师。”楚昭夜点了点头，“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楚昭夜便在白马寺的藏经阁里“安顿”了下来。

他确实在看书，但看的，都是一些讲述佛门历史和各派传承的杂记。

他需要从这些书中，找到关于金刚寺最详细的记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虽然有碾压一切的实力，但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三天后，夜色如墨。

楚昭夜合上了手中的最后一本杂记。

关于金刚寺的一切，他已经了然于胸。

金刚寺，传承自西域密宗，修炼的是金刚伏魔神通，讲究以杀止杀，以力证道。其护寺大阵“金刚轮回阵”，由五位修炼了不同密法的长老共同主持，威力强大，可困杀八境“万古巨头”。

寺内高手如云，除了那五位长老，据说还有一位从不出世的太上长老，修为深不可测。

最关键的是，金刚寺所藏的《六道轮回经》，并非只有一本，而是分为《天道篇》、《人道篇》、《阿修罗篇》、《地狱篇》、《饿鬼篇》、《畜生篇》六卷，分别由那五位长老和太上长老保管。

想要得到完整的经文，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

“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楚昭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骨节发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金刚寺了。

他换上了一身黑衣，脸上戴上了一张从阴司带来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

当面具戴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温润的儒雅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冷与威严。

地藏，君临。

他没有惊动白马寺的任何人，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了藏经阁中。

夜风呼啸，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神都的屋顶上飞掠，朝着京畿南郊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目标，金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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