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看不透的男孩
“——那是我的心血!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你不能动它!”老吴苍老沙哑的声音因愤怒而劈叉,像砂纸磨过木头。
“可那对我妈有多重要您不知道吗?!”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激动地拔高,“她就剩这点念想了!您怎么能…怎么能说卖就卖?!您这是要她的命啊!”小李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
“放屁!你妈早就——”
“——您闭嘴!我不许您这么说!”小李的声音陡然尖利,带着被触到逆鳞的痛苦和愤怒。
砰!一声闷响,像是书本或者沉重的工具袋砸在木地板上。
作坊的老旧木门“哐当”一声被从里面狠狠推开!小李踉跄着冲了出来,衬衫领口被扯歪了一颗扣子,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眼眶通红,泪水混着屈辱在脸上留下湿痕,身体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委屈而微微发抖。
他猛地回头,朝着门内那片昏黄的光和压抑的怒气嘶喊,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您会后悔的!我一定会拿回属于我妈妈的东西!一定!”
门内传来老吴更加暴怒的吼声,夹杂着陶瓷器皿摔碎的刺耳声响。
小李像被那声音烫到,狠狠扭过头,不再犹豫,跌跌撞撞地冲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身影迅速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只有那扇敞开的门,像一个无声的伤口,透出昏黄的光和一片狼藉的寂静。
…
接下来的几天,一个沉默而焦虑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徘徊在“随光小铺”附近的街角、对面的咖啡馆、甚至巨根平台的阴影里。
小李总是隔着一段距离,眼神复杂地望向那间被藤蔓和暖灯包裹的小店。他观察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店主——沈照野。看他安静地给藤蔓浇水,指尖拂过叶片;看他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光洁的玻璃杯,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又疏离;看他偶尔和那个常来的、安静得像株小植物的女孩有几句简短的交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还有那只总懒洋洋跟着他的橘猫,眼神灵动得不像话。
小李看到愁容满面的人走进去,有时会带着稍微轻松一点的表情出来。他攥紧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嘴唇抿得发白,喉结紧张地滚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极其痛苦的审判。
几次,他鼓起勇气,脚步虚浮地朝着那扇挂着风铃的门走去。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串会发出清脆声响的金属片了,却又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缩回!他迅速转身,逃也似的躲进旁边窄巷更深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恐惧和一丝病态的渴望。
他在观察,在评估,在犹豫。那个小铺和它的店主,像绝望泥潭中偶然瞥见的一根浮木。但他不确定这木头是否足够结实,能否承受他的重量,带他脱离苦海,又或者…会将他拖入更深的漩涡。
那天下午,他看到沈照野极其耐心地半蹲着,帮一位腿脚不便的王奶奶将一封贴好邮票的信小心翼翼地投进邮筒。老奶奶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沈照野只是安静听着,偶尔点一下头,最后还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那份专注的倾听和细微的、不张扬的善意,像最后一颗火星,点燃了小李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犹豫都挤出去。他走到街角一个不起眼的玻璃橱窗前,借着模糊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陈旧却干净的衣领,用力搓了搓脸,试图让因失眠和焦虑而灰败的脸色看起来更可怜无助一些。最后,他努力牵动嘴角,练习了一个混合着惶恐、悲伤和一点点卑微希望的复杂表情。
然后,他终于朝着那串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风铃,迈出了沉重而决绝的脚步。
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沈照野抬起头,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眼神惶恐不安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手指紧张地攥着衣角,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易碎的、急需帮助的气息。
“请…请问,是沈老板吗?”小李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目光躲闪又带着期盼地看向沈照野。
沈照野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雪克杯,点了点头:“我是。请进。”
小李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快步走到吧台前,双手撑在光洁的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未语泪先流,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木质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沈老板…我…我叫小李。”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您帮帮我!只有您能帮我了!”
他抬起泪眼,里面盛满了绝望和痛苦,直直地望着沈照野,仿佛他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师傅…老吴…他…他快要把我逼死了!他拿走了我妈妈最后的念想…那是我爸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温婉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乐器的半成品,笑容温柔。
“就是这个…我妈病重,就靠看着它撑着一口气…可老吴,他欠了赌债,就要把它卖了!”小李的眼泪汹涌而出,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愤怒,“我求他,跪下来求他…可他把我打了出来…还说…还说…”
他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抖动。
沈照野看着眼前情绪几乎崩溃的小李,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天性不喜与人过多牵扯,更不习惯应对如此汹涌直白的情绪。对方的痛苦看起来真实而剧烈,但他心底仍保留着一丝疏离的审慎。
“你先别急。”沈照野的声音依旧平稳,递过一张纸巾,“慢慢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并未立刻全然相信这面之词,只是出于一种基本的安抚。
就在这时,店门的风铃又响了。叶知微背着画板走了进来,看到店内的情形,脚步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在小李梨花带雨的脸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小李?”叶知微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熟稔,“你…怎么了?”
沈照野看向叶知微:“你们认识?”
叶知微点点头,走到吧台边,习惯性地将猫爪工牌别在衣襟上:“嗯,之前,在店外画画时,遇到过几次。他好像经常在那里,看起来心事很重的样子。”她的话语间接佐证了小李近期确实处于某种困扰之中。
听到叶知微的话,看到有第三人似乎认识并间接“证实”了小李并非完全陌生、且确实近期状态不佳,沈照野心中那点本能的警惕,似乎被悄然打破了一个小缺口。至少,对方并非凭空冒出的、完全无法追溯的陌生人。
他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回小李身上。男孩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中,看起来脆弱而无害。
“…好吧。”沈照野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妥协和慎重,“我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情况。但具体能否帮上忙,我需要先弄清楚原委。”
他接下了这个委托,更多是出于一种对“已知”范围内弱者的、被触动的责任感,以及叶知微无意间带来的那一点可信度加成。
然而,无人注意到,一直安静蹲在窗台上的阿满,金色的瞳孔始终锁定着小李,仿佛撞上了一层模糊的、不断波动扭曲的屏障,无法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真实的心绪,只捕捉到一片混乱嘈杂的、名为“焦虑”和“急切”的强烈信号,掩盖了更深层的东西。
阿满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心思好杂,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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