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死了爹瘫了娘,你真惨
小李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呼吸,但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沙哑和哽咽,条理却出乎意料地清晰起来:
“我…我跟了老吴师傅好些年了,学做琴。”他眼神黯了黯,流露出一丝对过往的追忆和惋惜,“他手艺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敬佩,“真的,没得说。可现在…唉,谁还静得下心学这个?吃不上饭啊,这手艺…眼看就要绝了。”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陡然抖了起来,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可他…他后来沾上了喝大酒!整个人都变了!欠了一屁股债!那些要债的天天凶神恶煞地堵门!砸东西!骂得可难听了!”他猛地抓住吧台边缘,手背青筋凸起,仿佛那可怕的场景就在眼前。
“他…他居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他偷走了我爸留下的东西!一把我爸当年没做完的琴!我爸走得早,就留下这个念想…他说要拿去卖了填窟窿!”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摩挲得边缘起毛、甚至有些模糊的旧照片,手指颤抖着,极其珍惜地指向照片上一个面容温婉的女人怀里抱着的一件物品——那依稀是一把古琴的雏形,还带着未完工的痕迹。
“我妈…”他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大颗地砸在照片上,“她就这几天的事了…医生都让准备后事了…她每天浑浑噩噩,就靠着摸摸这个、看看这个,眼里才有点光…那是她和我爸唯一的联系了…是她的命根子啊!”他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跪下来求他…”他抬起泪眼,里面全是屈辱和恐惧,“我真的跪下了…我说我妈走了,这东西我自愿给他,卖多少钱都行,我一分不要!只求他现在别动…可他不听!一脚就给我踹出来了!骂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畜生!说我再敢去要,就…就打断我的腿!”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仿佛那一脚和恶毒的咒骂还在耳边。
“我不敢报警…”他的声音低下去,充满了无助和懦弱,“我真的怕…怕他狗急跳墙把琴毁了…那我妈就…也怕警察把他这岁数抓进去,他身体也不好…进去了怎么办?我…我就真没一个亲人了…”他把自己彻底塑造成了一个被命运捉弄、走投无路却还残存着一丝善良和心软的、完美的受害者。
最后,他抬起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死死地、几乎是孤注一掷地盯住沈照野,声音嘶哑却带着最后的期盼:“沈老板…巷子里都说…您这儿能帮人解难题…求求您了…帮我去说说情,或者…或者想想办法,帮我把琴弄出来…一定得是我亲手拿回去给我妈…不然她…她闭不上眼啊!我求您了!”
这番声泪俱下、细节饱满、情感极具冲击力的叙述,像一把经过精心打磨的锥子,精准无比地凿开了沈照野平时因社恐而紧紧封闭的内心。
那里面深藏着的、对弱势者的天然同情,对美好事物可能湮灭的惋惜,以及对至亲离别那种刻骨铭心之痛的理解,被瞬间引爆。一种强烈的、“必须做点什么”的使命感,罕见地压过了他惯常的疏离和回避。
他沉默地看着小李那张被泪水浸湿、写满凄惶无助的脸,看了好几秒,然后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行。我知道了。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他没有大包大揽,但接下了这份沉重的托付。
沈照野做事有他的章法,并没因为一时冲动就直接上门。他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
第二天下午,他算准了王奶奶常来买点心的时间,特意在店里等着。当王奶奶拎着布袋子推门进来时,他状似随意地一边帮她装绿豆糕,一边开口,语气尽量平淡:
“王奶奶,您消息灵通。西头那边…做古琴的老吴师傅,您听说过吗?”
王奶奶捏起一块绿豆糕,闻言“啧”了一声,撇撇嘴:“老吴啊?知道!那老家伙,手艺是这个!”她比划了个大拇指,随即话锋一转,“可那臭脾气哟,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辈子就钻他那点木头弦里,油盐不进!谁要动他工具碰他琴,跟要了他老命似的!能跟你急眼!就守着他那个破作坊,孤拐得很!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旁边坐着歇脚、正给鞋子钉掌的老张头也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搭腔道:“老王婆子这话不假。老吴手艺是没挑,可人也真是轴得很,一根筋通到底!不会说话,得罪人不少哩。”
这些来自邻居的、带着抱怨和调侃的闲谈,听在沈照野耳中,却自动被过滤和解读成了“性格暴躁、固执难以沟通、有暴力倾向”的佐证,恰好完美印证了小李之前的所有指控。他心中的那杆秤,砝码又往小李那边沉甸甸地压下去一截。
他甚至回到里间,拿出手机,给周扬发了条信息:【遇到特别固执、完全听不进话的人,怎么打交道?】
周扬很快回了一堆语音,点开就是他那爽朗又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哎呦我的沈老板,开窍了?要跟谁打交道啊?这种倔驴啊,你得顺毛捋!千万别硬刚!找他软肋!投其所好!比如他喜欢啥?诶对了,是不是上次那个…”
沈照野默默听完,没回复。这些“顺毛捋”、“找软肋”的大道理,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让他这个社恐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但他还是开始在心里默默构思,试图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与“老倔驴”的艰难对话做准备。
他社恐的硬壳,为了这个“沉重”的委托,不得不被撬开一条缝,硬着头皮也要往上顶。他觉得自己得帮,必须得帮。
在此期间,小李又来过一两次,每次都是红着眼眶,反复询问进展,哭诉母亲的病情又重了,时间不多了。沈照野只能更努力地去想办法。
而阿满,对小李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淡。每次小李来,不管他表演得多么凄惨,阿满都会立刻从沈照野身边跳开,要么蹿上最高的货架顶端,要么蹲在窗台最远的角落,一双金瞳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瞥着小李,尾巴尖不耐烦地快速拍打着身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但它的异常,完全被沉浸在对“弱者”同情和如何完成委托的思考中的沈照野忽略了。
叶知微有次过来送画稿,正碰上小李在哭诉。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小李声泪俱下的表演,又看看沈照野那全神贯注、眉头紧锁的侧脸,她握着画稿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秀气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起。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小李的悲伤似乎…过于流畅了?但这种感觉太模糊,抓不住。看着沈照野难得如此投入和坚定地想要帮助一个人,她最终把这点微小的疑虑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算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别泼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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