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等原谅
阁楼里昏暗,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星光藤蔓的幽蓝。沈照野裹着被子,蜷在床角,像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不是冷,是恨。
“好人…哈…好人…”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沈照野…你他宝贝的算哪门子的好人?!”
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板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你就是个蠢货!”他对着空气低吼,唾沫星子飞溅,“被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说他妈妈快死了你就信?!他说老吴偷东西你就信?!你他宝贝的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指甲掐进头皮,声音因为极度的自我憎恶而扭曲:“你信他!你帮他!你还…你还推了老吴一把!是你!是你亲手把他推出去的!是你害他脑袋开花!血流了一地!是你!”
小李那张带着嘲讽笑意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清晰得令人作呕。
“小李…小李!”沈照野的吼声里充满了怨毒,“你个王八蛋!宝贝的偷了东西还倒打一耙!你利用我!你把我当刀使!你…你他宝贝的就该下地狱!”
他骂得声嘶力竭,却只换来一片死寂的回音。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坏人…坏人该怎么惩治?报警?证据呢?老吴昏迷前的话能算吗?那本被偷走的琴谱,那把半成品的琴,早就被小李不知道卖到哪个角落去了!他沈照野,这个所谓的“好人”,除了像个疯子一样在阁楼里无能狂怒,还能做什么?
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幕后主使”!是他亲手递的刀!是他推的那一把!
他瘫软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楼下,“随光小铺”死气沉沉。玻璃门上“暂停营业”的木牌落满了灰。藤架上的便签纸,五彩的颜色早已黯淡,被一层薄薄的蛛网覆盖。咖啡机冰冷地立在吧台上,蒙着灰。空气里只剩下灰尘和死寂的味道。
王奶奶挎着菜篮子路过,脚步顿了顿。她看着紧闭的店门,又看看旁边蔫头耷脑的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叹息。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摇头,佝偻着背,慢慢走开了。
烘焙店的刘伟骑着电动车送外卖经过,浓郁的麦香飘过来。他瞥了一眼小铺,眉头皱了皱,眼神里带着点惋惜,又有点疏离。他没停车,只是油门拧大了一点,风一样掠了过去。那点香气,很快被风吹散。
消息像长了脚,早就传遍了附近几条街。那个热心帮忙的沈老板,好心办了坏事,差点害死一个老师傅,还让小偷得了逞。大家看小铺的眼神,不再是温暖和好奇,只剩下复杂的叹息、隐隐的疏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仿佛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什么不祥的东西。
叶知微来过几次。她站在紧闭的店门外,手里拿着新画的画稿,想给沈照野看看,或者…哪怕只是说句话。她敲过门,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她站了很久,最后把画稿小心地从门缝塞了进去,又在门口放了一小盒刚烤好的饼干。饼干盒在冰冷的台阶上放了三天,直到被雨水打湿,她才默默拿走。
周扬也来过。他用力拍打着店门,嗓门洪亮:“沈老板!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出来聊聊!”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音。他气得踹了一脚门框,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一句“犟驴!”,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阁楼上的沈照野,对这些动静置若罔闻。他像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拒绝一切外界的声音。他只想烂在这里,发霉,腐朽。
又不知过了多久,阁楼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橘色的影子,像流动的火焰,轻盈地跃了进来。阿满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身影。
它看了几秒,然后猛地一跃,精准地跳上沈照野的胸口!
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沈照野呼吸一窒,被迫从自我厌弃的泥沼里抬起头。
阿满蹲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小刀,没有半分往日的慵懒或戏谑。
“喵嗷——!”一声尖锐的猫叫,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力量,直接炸响在沈照野耳边!
“躲!接着躲!”阿满的意念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清晰、冰冷、毫不留情,“把自己裹成个蛆!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能让那老头脑袋上的血自己流回去?!就能让那个骗子把偷的东西吐出来?!”
沈照野被它吼得懵了,下意识地想推开它。
阿满的爪子“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脸上,肉垫温热,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两脚兽!脑子被门夹了?!耳朵塞驴毛了?!听不见外面风怎么吹的?!看不见藤架上的灰有多厚了?!”
它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沈照野失焦的眼睛,意念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
“你不是在‘解忧’!你是在逃避!像个懦夫一样缩在壳里!账本等着你记!小鱼干等着你买!外面那些人,等着你开门!你就打算在这滩烂泥里把自己淹死?!”
沈照野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阿满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他最痛的地方。
阿满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里的怒火稍敛,却更添了几分凝重。它低下头,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碰到沈照野的鼻尖,意念低沉而清晰:
“听着,蠢货。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不是在这发霉等死,也不是咒天骂地。”
它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去医院。”
“守着那个被你推倒的老头。”
“看着他醒过来。”
“看着他好起来。”
“直到…”
阿满的金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声音斩钉截铁:
“直到他亲口说原谅你。”
“或者,”它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直到你把自己该还的债,还干净。”
说完,阿满不再看他,轻盈地跳下床,尾巴尖扫过冰冷的木地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阁楼,留下沈照野一个人,僵在昏暗的光线里,胸口仿佛还残留着那沉甸甸的重量和滚烫的话语。
医院…守着老吴…直到他原谅…
这几个字,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混沌一片的脑子里,砸开了一道刺眼的、带着痛楚的光。
…掀开那床厚重的、令人窒息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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