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铺网，准备收网

他走出病房，没有回头。走廊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微光。

第一个电话打给周扬。

电话那头传来揉面的背景声和爽朗的应答。

“周老师，”沈照野的声音恢复了几分以往的平静，却多了一层重量，“帮我个忙。南城‘雅集斋’，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收过一把老紫檀木琴，象牙琴轸，凤舌处有梅花烙。”

周扬那头的揉面声停了：“老吴的东西？成！我二姑妈的表侄在那条街开茶馆，我这就去问问！”

第二个电话打给叶知微。

铃声响了三下才被接起，背景是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知微，”沈照野顿了顿，“我记得你认识美院古籍修复专业的同学？”

“嗯。”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铅笔声停了。

“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人了解老乐器黑市的流通渠道？特别是往香港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给我一天时间。”

最后，他站在护士站前。王奶奶正在那里量血压。

“王奶奶，”他轻声问，“您上次说……您女婿是在货运公司做事？”

王奶奶推了推老花镜：“是啊，咋了小沈？”

“能不能帮我问问……最近有没有往香港送过特别贵重的、需要恒温恒湿运输的货物？比如……乐器之类的？”

王奶奶的血压计发出完成的滴声。她慢慢取下袖带，仔细打量了沈照野一会儿，皱纹舒展开来：“好孩子，奶奶这就打电话问。”

沈照野收起手机，走到医院走廊的窗前。夕阳正在下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远处，万象城的巨根平台在暮色中显得沉默而坚实。

阿满悄无声息地蹲在他脚边，金瞳望着夕阳。

“看，”它的意念懒洋洋地，“天还没黑透呢。”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平台上幽蓝的星光藤蔓次第亮起，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属于植物和金属的独特气息。

“随光小铺”二楼，灯光比往常明亮许多。桌上摊开着叶知微根据老吴口述精心绘制的古琴结构图，每一处细节——凤舌上的梅花烙、象牙琴轸的独特纹路、紫檀背板的深浅木纹——都被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来，旁边还标注了尺寸和材质说明。

沈照野站在桌边，目光扫过图纸，又看向围在桌旁的两人一猫。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压下某种不适，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将小李的欺骗、自己的误判、老吴的重伤以及那把琴的来历，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没有掩饰，没有推诿，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伤口和不堪彻底剖开，寻求外界的帮助。

他说完，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阿满甩动尾巴尖轻轻拍打桌面的声音。

叶知微最先反应过来。她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铅笔，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老板，我们一起把它找回来。”她拿起图纸，“我会把这张图扫描上传，在我常去的几个艺术论坛和古籍修复群里悄悄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特征的器物出现。网络上的痕迹，只要存在过，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周扬一拳砸在掌心，脸上带着惯有的热血，眼神却异常认真：“这种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老子…呃，我认识几个老街坊，以前在文玩市场混过，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些，我这就去旁敲侧击一下！放心，我有分寸，保证不打草惊蛇！”他掏出手机，已经开始翻找通讯录。

王奶奶的消息也通过周扬传了回来：她女婿那边暂时没查到异常货运记录，但提供了一个模糊的线索——南城那片老仓库区，最近晚上似乎有些“生面孔”开着不起眼的面包车进出，搬的东西都用厚布盖着，神神秘秘的。

阿满跳上桌子，金瞳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光，它低头嗅了嗅那张图纸，又抬头看向沈照野，意念里带着一丝嫌弃却又精准的指引：

“喵…那小子身上有股味儿…劣质古龙水混着贪婪的酸气…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他碰过的东西，都沾着这股子令人作呕的穷酸劲儿。南边…旧货市场和那些见不得光的‘雅集’…是他的老鼠洞。”

零碎的信息像溪流一样汇拢。叶知微的网络筛查、周扬的线下打听、王奶奶的邻里情报、阿满的敏锐感知…再加上老吴提供的关于“雅集斋”王老板的关键信息，目标逐渐清晰起来。

经过几天小心翼翼的摸排和交叉验证，一个情报浮出水面：小李最近和“雅集斋”的王老板接触频繁，似乎急于出手一件“重器”，而一个来自南方的神秘买家已经表示出兴趣，交易极可能就在今晚，地点定在万象城西区边缘一个废弃的旧水泵站附近，那里人迹罕至，且有多个出口，便于脱身。

夜幕低垂，星光藤蔓的光芒将废弃的水泵站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幽蓝之中。锈蚀的金属管道像巨兽的骨架匍匐在地，残破的水泥建筑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苔藓的味道。

远处较高的一栋废弃厂房屋顶，叶知微和周扬伏在阴影里。

周扬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我说叶丫头，你这装备可以啊？这大眼镜啥时候搞的？比你老师我都专业”他指了指叶知微戴着的那个带有夜视功能的单筒望远镜。

叶知微没回头，依旧专注地调整着焦距，声音轻轻：“去年采风，蹲守夜间开放的昙花，买的。没想到…还能用在这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周扬咂咂嘴，半是调侃半是佩服：“好家伙，你们美术生写生…都这么硬核的吗？下次我学生再抱怨观察日记难写，我就拿你举例子！”

叶知微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没接话，只是低声道：“西南角，第三根柱子后面，有反光，像是…车灯？”

周扬立刻收敛笑容，凑近自己手机的监控画面，那上面连接了附近几个老旧市政摄像头：“我看看…对！有辆黑色轿车刚拐进去！车牌看不清，但车型吻合！沈老板！目标出现！西南角第三柱后！黑色轿车！”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到沈照野隐藏的耳机里。

沈照野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低沉平稳：“收到。”

下方，水泵站空地。黑色轿车无声停稳。小李焦躁地下车，怀里紧抱着长条形绒布包裹。另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也下车，看似悠闲，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

沈照野从一根巨大的锈蚀输水管后缓缓走出，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李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是…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把琴还回来。”沈照野声音冷硬，“那不是你的东西。”

“你胡说！这就是我的！”小李尖叫着后退，“王老板！快…快拦住他！”

王老板眯起眼，逼近一步，冷笑：“小子，识相点就滚。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屋顶上，周扬对着麦克风低吼：“老沈！稳住！我哥们儿说他们的人已经就位了！西南和东北两个口子都堵死了！随时收网！”

叶知微举着望远镜，声音忽然紧绷：“老板…注意王老板的右手！他插在后腰！可能…有东西！”

几乎同时，阿满的意念也尖锐地刺入沈照野脑海：“喵！那穿人模狗样衣服的老狐狸！腰后面别着铁疙瘩！小心！”

沈照野眼神一凛，目光瞬间锁定王老板藏在身后的手。

对峙的紧张感骤然升级。

阿满蹲在更高处的钢筋上，金瞳缩成两道竖线，尾巴焦躁地拍打着锈铁：“喵嗷…玩脱了！两脚兽打架真麻烦！直接挠脸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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