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别扭个什么劲

受前夜与苏槿的对话和林星晚温和态度的微妙影响，一种罕见的、近乎冲动的念头，在沈照野心底悄然滋生。

也许…可以试着触碰一下过去？不是沉溺，而是…尝试解开某个结？

趁着午后小铺短暂的清闲，他深吸一口气，从手机通讯录极其底部的角落，翻出了一个几乎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李明的电话。那是初中毕业时，大家互相留联系方式，李明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的，他当时随手存了进去，却从未想过会真的拨打。

他的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又被他按亮。心脏跳得有些快，带着一种久违的、面对未知的紧张感。

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想象出李明看到陌生来电时疑惑的表情。

突然，通话被接起了！

“喂？哪位？”一个略显迟疑的、带着些许陌生感的年轻男声从听筒传来。

是李明的声音，但比记忆中成熟了些许。

沈照野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是我…”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忙音急促而冰冷地传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鼓起的、微不足道的勇气。

沈照野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听筒里的忙音还在持续，但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一种熟悉的、冰冷的窒息感迅速包裹了他，和昨夜梦中的感觉如此相似。

果然…是这样。

他早该想到的。对于那段过去，对于他这个人，对方或许根本不想再有任何牵扯。那个短暂的接起，可能只是出于好奇或误触，而一旦察觉是他，便像碰到烫手山芋般立刻甩开。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瞬间涌上心头。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的尝试？明明早已习惯了隔绝和沉默，为什么还要试图去敲打那扇明明已经焊死的门？

他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有些苍白的、带着一丝嘲弄表情的脸。他扯了扯嘴角，将那点刚刚萌芽的、名为“尝试”的脆弱念头，彻底掐灭。

退缩，才是安全的选择。

下午晚些时候，小铺意外地热闹起来。

周扬跑来送新烤的吐司，他已经和烘焙店的刘伟混的和兄弟一样熟了，叶知微来取预订的画纸，林星晚过来还书，陈烁则打着“视察徽章售后反馈”的旗号跑来蹭空调，就连苏槿也恰好来查阅新的民俗资料。几个人竟然凑巧地碰在了一起，将本来就不大的小店挤得有些满满当当。

“下次干脆预约时间来吧…”

沈照野地泡着茶，给每人面前放了一杯，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聊着学校趣事和比赛八卦，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却又奇异地被这种充满生气的喧闹所包围，冲淡了些许电话被挂断后的冰冷情绪。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

林晚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大家都在啊？”她轻声打招呼，目光转向沈照野，“沈老板，我来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咖啡豆。”

“林晚姐！”叶知微开心地招手，“快进来坐！”

周扬也热情地打招呼：“好啊！最近怎么样？”

沈照野看向她，点了点头，问：“最近…还好吗？”他的关心依旧言简意赅，但比起之前的纯粹客套，似乎多了一丝真切的询问。

林晚笑了笑，眼神平静：“还好。酒馆还在经营，生活总要继续的。”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刚从那边的老邮筒回来，习惯了，总想去站一会儿。”

众人默契地没有深问，只是气氛稍稍安静了一瞬。

陈烁立刻发挥现充本色，活跃气氛：“来来来，林晚姐坐！喝杯茶！老板泡的茶还不错！”

林晚道谢坐下，接过沈照野递来的茶。小店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地聊着，林晚安静地听着，偶尔露出淡淡的微笑。

叶知微看着林晚，又看了看旁边的林星晚，眼睛忽然一亮，调皮地笑了起来：“诶！我发现了一个巧合！林晚姐和星晚学姐，名字好像啊！都有一个‘晚’字！而且都这么温柔漂亮！是不是很有缘分？”

林星晚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林晚也莞尔一笑：“是吗？挺巧的。”

苏槿正在翻书，闻言推了推眼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在林晚和沈照野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然后用她那特有的、冷静无波的语调进行了一记精准的“助攻”：

“从行为模式观察，林晚女士似乎能毫无心理障碍地融入当前社交场，并自然接受来自沈照野的茶水服务。相比之下，沈照野本人对类似氛围的融入度始终低于平均值。有趣的现象。诶嘿。”

沈照野：“…”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陈烁哈哈大笑：“苏槿你这话说的！老板就是老板嘛！比较酷！”

但苏槿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触动了沈照野。他看着林晚安静喝茶的侧脸，她经历了那么大的伤痛，却依然能尝试着走出来，平静地接受他人的善意，甚至再次踏入这家充满回忆的小店。

而自己，却因为一个被挂断的电话，就再次缩回了壳里。

如果阿满在…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那只橘色的、总爱用尾巴抽打他小腿、逼他出门的肥猫，大概会嫌弃地瞥他一眼，然后用意念狠狠鄙视：“蠢货！一个电话就打回原形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别扭个什么劲！过去的事又不会吃了你！赶紧给喵支棱起来！”

想到这里，沈照野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带着苦涩却又有丝释然的弧度。

虽然只是一瞬，但却被一直悄悄关注着他的林星晚捕捉到了。她微微怔了一下，心里有些讶异，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气氛依旧热闹。沈照野依旧话不多，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添茶。

但那份因为电话而被重新冰封的心情，似乎在这片喧闹的、带着善意和生机的氛围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尝试或许会失败，退缩或许是本能。

但总有一些微小的温暖和意想不到的调侃，像穿过云隙的阳光，提醒着他，世界并不总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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