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滑入深秋

时间悄然滑入深秋，距离陈烁拿到省队试训推荐表已过去近两周，距离阿满王者归来也过去了十来天。窗外的梧桐树叶已染上大片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这日午后，小铺里弥漫着一种闲散的宁静。林星晚的商稿终于接近尾声，她正进行最后的细化，神情专注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焦灼。阿满揣着手窝在她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打盹，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个巨大的姜黄色毛绒暖水袋。沈照野在柜台后整理一批新收来的旧邮票，动作轻缓。

“叮铃——哐！”

店门被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吓得阿满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不满地“喵嗷”了一声。只见陈烁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头发凌乱，眼眶发红，运动外套的拉链都没拉好，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又无处发泄的小豹子。

他看也没看其他人，径直冲到柜台前，一拳砸在台面上，震得邮票册都跳了一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哽咽：

“凭什么！他凭什么啊！就知道说‘为我好’！为我好就是把我一辈子框死在一个我一点都不喜欢的破办公室里吗？！打球怎么了？打球就没出息了？！！”

他吼得很大声，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激烈的争吵。

店内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林星晚担忧地放下笔。沈照野整理邮票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连阿满都停止了舔毛，琥珀色的瞳孔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盯着这个情绪失控的两脚兽。

10月28日，周三，下午3:17

陈烁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倒苦水，把和父亲关于职业生涯的又一次激烈争吵吼了出来。内容无非是那些重复了无数次的矛盾——梦想与现实，他的篮球路与父亲规划的“康庄大道”。

“…他甚至说我要是不听话就去把推荐表撕了！他敢！”陈烁气得声音发抖，一拳又砸在柜台上。

阿满被这接二连三的动静搞得极其不耐烦，甩着尾巴跳下沙发，溜达到一边，用屁股对着陈烁。

“吵死了，影响喵休息”

发泄它的强烈不满。

沈照野沉默地听完，没有立刻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陈烁面前。

“喝点水。”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陈烁喘着粗气，接过水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似乎稍稍浇灭了他胸腔里的怒火，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老板…我…”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迷茫和委屈，“我就是想打篮球…我错了吗？”

“没错。”沈照野回答得很干脆，“但光吼没用。”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陈烁：“推荐表在你手里。撕不撕，决定权不在你爸。”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让陈烁冷静了下来。是啊，推荐表在他手里。父亲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来抢来撕。最终的选择权，其实一直在他自己手上。争吵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星晚也轻声开口：“陈烁，你爸爸可能只是太担心未来的不确定性了。或许…你可以试着和他冷静地谈一谈，把你的规划和决心好好说给他听？”

陈烁握着水瓶，低着头，沉默了。

就在这时，店门再次被推开，周扬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走了进来，浓郁的烤面包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方才紧张的气氛。

“哟，这是咋了？训练赛打输了？”周扬一看陈烁那耷拉着脑袋、眼眶红红的模样，以及店里这气氛，就猜到了七八分，“又跟你家老爷子杠上了？”

陈烁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扬把纸袋放在柜台，里面是刚出炉的蒜香面包和蛋挞。他拍了拍陈烁的肩膀：“行了小子，别垂头丧气的！跟老爸斗智斗勇，是每个成熟男人的必经之路！来，尝尝哥新烤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斗争！”

阿满闻到香味，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迈着优雅的步子凑过来，围着周扬的腿蹭，尾巴翘得老高，显然对“贡品”极为期待。

周扬笑着掰了一小块蒜香面包递给它。

叶知微也跟着周扬后面溜达了进来，看到好吃的眼睛一亮，自顾自拿起一个蛋挞，然后看着周扬熟练地投喂阿满、安抚陈烁、分发面包，忍不住小声吐槽：

“周老师，说真的，你最近往烘焙店跑得比去学校操场还勤快吧？刘伟店长都快把你当副店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店是你开的呢！”

阿满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甩了甩尾巴，仿佛也在附和这个观点：“就是，这傻大个身上的面包味儿都快盖过人味儿了。”

沈照野原本正在思考怎么再劝劝陈烁，听到叶知微的话，也抬起头，看向周扬，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他之前也隐约觉得周扬在烘焙店待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原本以为他和店长刘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帮忙照看一二，但现在看来，这程度似乎远超“帮忙”。

“周扬，”沈照野难得主动开口询问，“你和刘店长…？”

周扬正给陈烁塞蛋挞的手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耳朵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

叶知微看热闹不嫌事大，嘿嘿一笑，抢着爆料：“因为刘店长的妹妹刘薇姐回来了呀！薇姐以前可是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还是周扬老师当年的学姐呢！听说当年……”

“喂！叶知微！小孩子家家的别瞎说！”周扬急忙打断她，脸更红了，甚至有点手忙脚乱，“什么学姐学妹的！我就是…就是看在老刘一个人忙不过来，薇薇…啊不是，刘薇她刚回来对业务不熟，我才多去帮衬帮衬！纯粹是革命友谊！同志间的互助！”

他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配上那可疑的红晕，简直欲盖弥彰。

店里原本因为陈烁而有些低沉的气氛，瞬间被这个意外的八卦给点燃了。

连情绪低落的陈烁都暂时忘了烦恼，瞪大了眼睛：“哇！周老师！有情况啊！”

林星晚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沈照野看着周扬窘迫的样子，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阿满：“喵？”

虽然不懂，但好像有瓜吃？

周扬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还有叶知微这个“知情人士”在一旁偷笑，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滚滚滚！都什么眼神！吃你们的面包去！再瞎起哄下次没得吃了！”

他试图用食物威胁，但显然毫无威慑力。

这个小插曲像一阵轻松的风，意外地吹散了陈烁心中的部分阴霾。他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周扬此刻窘迫的模样，突然觉得，成年人好像也有成年人的烦恼和…嗯，甜蜜的困扰？

自己的人生岔路口，似乎也没那么孤独和可怕了。

下午4:03  迷雾稍散，前行必有路

周扬还在试图挽回他作为老师的威严，虽然没什么用，叶知微还在偷笑，林星晚重新拿起了画笔，嘴角带着笑意，沈照野继续整理他的邮票，只是目光偶尔会扫过那个装着试训推荐表的、放在陈烁手边的背包。

阿满则心满意足地啃完了面包，跳回它的老位置，揣起手，看着店里这群吵闹又鲜活的两脚兽，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窗外金色的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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