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殿前失仪

萧玥几乎是疾步冲到了甘露殿外，平日里那份从容镇定荡然无存。守在殿外的内侍见她这般模样，皆是心头一凛，不敢怠慢。

不等通传，李福安已急步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压低声音急急道：“殿下万安！陛下早有吩咐，若殿下前来，不必通传，直接入内便是。”

这话如同确认了最坏的猜想，萧玥的心猛地一抽，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抢步迈入了殿内。

弘德帝并未在处理奏疏，只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弘德帝缓缓转过身。他的面色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好似有着惊涛骇浪，看得人心头发颤。

“阿耶！”萧玥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和颤抖，甚至忘了行礼，冲口而出，“阿晏他……陇右军报……是真的吗？他怎么会跌落悬崖？兰州都督是做什么吃的！儿臣请旨，立刻派人……”

“长乐！”弘德帝骤然打断了她近乎失序的话语。

萧玥猛地顿住，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明眸死死望着弘德帝，里面盛满了惊慌、恐惧，以及一丝不肯相信的倔强。

弘德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冰冷，砸在寂静的殿中：

“朕问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对朕说话？”

萧玥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然。

弘德帝向前迈了一步，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映照着他威严的面容：“是作为一个得知心上人遇险而方寸大乱的小女子？还是作为大梁的公主？”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若为前者，你的惊慌失措，情有可原，但此处是甘露殿，朕是皇帝，御前失仪，语无伦次，成何体统！”

萧玥被斥得脸色更白了一分，嘴唇微微颤抖。

“若为后者！”弘德帝的目光更加锐利，“那你更该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朕特许参政的公主！遇此剧变，你想到的只有儿女私情，只有惊慌质问吗？谢靖是朝廷钦差，他遇袭失踪，这是关乎陇右稳定、边关安危、朝局清浊的大事！”

“朕知道你心急，朕难道就不心急？”弘德帝的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难以压抑的怒意与沉痛，“那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国之干将，也是朕未来的女婿！但越是此时，越不能乱！你的分寸呢？你的冷静呢？朕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遇事便如此莽撞失态，将来如何能担当大任！”

这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萧玥那颗被恐惧和担忧灼烧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心浇得透凉。她看着弘德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与严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后知后觉的羞愧涌上心头，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猛地低下头，肩头微微颤抖，声音破碎不堪：“儿臣……儿臣知错……儿臣失仪了……请父皇降罪……”

她终于想起了君臣之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此刻她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添乱。

看着她这副模样，弘德帝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依旧冷硬：“眼泪擦掉。朕的承平公主，可以担心，可以谋划，可以复仇，但不该落泪失态。”

萧玥用力咬住下唇，从袖中取出手帕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挺直了脊背，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但情绪已经逐渐变得冷静。

“现在，”弘德帝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冷静下来，告诉朕，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萧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飞速运转，将那些儿女情长暂时狠狠压到心底最深处。她再抬起头时，声音虽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条理与清晰：

“回父皇，儿臣以为，阿晏遇袭，必是他在兰州查到了至关紧要的证据，触及了幕后之人的根本利益，对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行此杀人灭口之举。兰州都督嫌疑重大！即便非他主使，其治下出现如此恶性事件，他也难逃失察之罪！”

“其次，对方选择下此毒手，意味着他们已狗急跳墙。此时，他们定会加紧销毁证据，掐断线索。朝廷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一方面派得力之人前往兰州，继续彻查，绝不能让其奸计得逞；另一方面，需严密监控朝中可能与陇右有牵连的官员，防止其里应外合。”

“最后，”萧玥的目光变得冰冷，“阿晏此行乃是钦差，袭击钦差如同谋反。无论对方是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儿臣恳请父皇，彻查到底！”

弘德帝静静听着，眼中的失望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欣慰所取代。他看着女儿迅速从惊慌中挣扎出来，展现出应有的冷静与锋芒，心中百感交集。

“你能想到这些，还不算无可救药。”他缓缓道，“朕已下令，着金吾卫中郎将率精骑即刻秘密前往兰州，会同朕早年安插的人手，全力搜寻谢靖下落，并接手他未完成的调查。朝中这边，朕自有安排。”

他看向萧玥，语气深沉：“长乐，记住今日。你是朕的女儿，将来要面对的风浪，远比今日更甚。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情绪冲垮了你的理智和分寸。阿晏那边……朕会尽全力去找。而你，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萧玥重重地点了点头：“儿臣明白。谢父皇教诲。”

萧玥不知道怎么回到立政殿的，一路上浑浑噩噩的。直到回到寝殿，屏退左右，四下无人之际才敢放任自己哭出声。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兄长，若是再失去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婿……她不敢想。明明在谢靖离京之前，她将母亲为她求的平安玉佩赠给谢靖了，又特意去求了一道平安福。佛祖不是大慈大悲吗？为何不能庇佑谢靖平平安安呢？秦国公夫妇已经失去了长子，若是这仅存的次子也因皇室而亡，又该如何与他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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