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花

时光如流水一般，转眼又到了第二年春天。

春光明媚，邙山之中，也是树木葱茏，草木繁盛。

青冥约白姬一起踏春赏花，白姬闲来无事，也想在邙山逛一逛，就同意了。

离奴不喜欢青冥，不想和他一起踏青，就借故说昨天不小心吃了坏掉的香鱼干，今天肚子疼，不愿意出门。

白姬就一个人赴约了。

白姬和青冥在邙山中游玩了一个上午，两个小蛇仆一个提着酒水饮食，一个背着毡毯器物，跟随在他俩身后。

青冥是从乌荼国来到中土的巨大独角蛇，被人成为邙山巨蛇，它栖息在邙山之中的冥界之渊。

青冥化作人形之后，是一名十分俊美的青年男子。他性喜奢华，极贪享受，平时穿戴十分讲究。因为今天说是步行踏青，所以他没有穿戴他在冥界之渊的地宫里的那一套华丽厚重的金冠华袍的行头，只穿着一袭圆领青袍，腰束碧玉带，外披青山碧水色蜀锦披风，浑身散发着贵气。

白姬今天穿得很随意，一身素色白裙，一袭水纹披帛，墨发绾作单刀髻，随意插了一把金簪梳。

一阵春风吹过，山林之中，有的树木浓翠，有的树木浅碧，不一样的绿色间杂，组合成极有层次感的碧绿山色。山色浸泡在透明的阳光里，浓淡如飘花的翡翠。

一条白玉带一样的溪流从山涧流出，流水潺潺，水色清澈。

白姬站在溪水边，望着山色如画。

“邙山之中，树林茂密，可是却没有花。一路走来，入眼皆是绿色，只有零星一点野花。少了赏花的踏春，有一些遗憾。”

白姬道。

青冥想了想，道：“有一个地方，鲜花很多。那是一座人类的庄园，位于邙山外面。那座庄园里有一个很美的花园，种满了各种鲜花，吸引了很多妖怪去夜游。我也偶尔会去。”

白姬问道：“远吗？”

青冥道：“也不算远，不如去看看吧。”

白姬同意了。

青冥带着白姬一起去往人类的庄园。

一路沿着山涧行走，白姬欣赏着美丽的山色，叹道：“山色如画，美景无边。唉，青冥，和你来一起看，真是可惜了这如画的风景。”

青冥不高兴地道：“白姬，就你这不会说话的德行，也找不着别的妖怪肯跟你做朋友，愿意跟你一起踏春赏景了。”

白姬道：“谁说的？等我的徒花盛开之后，我就广邀千妖百鬼一起开春花宴。谁敢不来，我就吃掉它们。”

青冥叹了一口气，道：“白姬，你这么做，会没有朋友的。”

白姬道：“青冥，你不是也没有朋友吗？你的生日宴，不也是强迫被邀请的妖鬼来参加？只有我是自愿去的。”

青冥道：“说来心酸，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大家都害怕我，恐惧我。我在这中土举目无亲，又十分讨厌寂寞，所以就强迫大家参加我的宴会，让气氛热闹一些。你从远海而来，跟我一样是异乡之客，而且我是蛇，你是龙，都没有脚，我俩就凑合着做朋友吧。”

白姬不同意，道：“青冥，龙是有脚的。不过，我们就凑合着做朋友吧。”

青冥搓手，道：“白姬，等赏完花之后，我们一起去欺负看不顺眼的小妖怪呀？”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唉，青冥，我突然明白我们俩为什么都没有朋友了。”

青冥问道：“为什么？”

白姬道：“我不会说话，你不会做事，没有谁愿意跟我们一起玩的。”

青冥垂头丧气。

白姬、青冥沉默地走着，不多时便走出了妖鬼的结界，来到了外山。

山回路转之中，青冥指着远处一点黑红夹杂处，道：“那就是妖怪们喜欢的鲜花庄园了。”

白姬好奇地问道：“庄园里住了些什么人？”

青冥道：“没有关心过，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去年之前，深夜去庄园里赏花，就能听见庄园的地牢里传来女人的哭声，非常悲伤，非常凄厉。有时候，能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在花园里徘徊，哭泣。人类的事情，我们妖怪不感兴趣，所以就只赏花，不去过问缘由了。”

白姬问道：“去年之前？难道今年庄园里就没有女人哭泣了吗？”

青冥道：“今年庄园里都是笑声。不久前，庄园里还举行了婚礼，花园也收拾打理得比以前更美了。”

闲聊之间，白姬、青冥和两名蛇仆已经走到了庄园的门口。

这座庄院远离村落，占地颇广，黑瓦白墙，朱门映柳，看上去十分富丽。

白姬抬头一看，朱门上有一方匾额，写着：云花山庄。

说来也巧，白姬正在看匾额时，山庄的朱门一下子开了，一名英朗的华服男子正好走了出来。

白姬一看见那华服男子，不由得笑了。

正是司徒晓。

白姬笑道：“司徒公子，好久不见。”

司徒晓看见白姬，还认得出来，正是自己去年冬天拜访过的女店主。  自从司徒晓带走忘情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缥缈阁。

今天如此凑巧地在家门口不期而遇，让司徒晓吃了一惊，继而他又平静了下来，礼貌地作了作了一揖。

“白姬姑娘，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空驾临寒舍？其实，我之前有去过南市，打算给您忘情丹的报酬，可是我在南市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缥缈阁。”

白姬笑道：“世间万事，都讲缘分，可能是还没有到需要您付代价的时候，所以您找不到缥缈阁。我今天和朋友在邙山踏青，路过此处，没有想到，居然是您家。”

司徒晓热情地笑道：“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请务必进来喝一杯茶。”

白姬笑道：“会不会太过叨扰？”

“不会。我还要感谢您，是你带给我美满的爱情和幸福的生活。请务必让我招待您。”

司徒晓让仆人打开两扇大门，欢迎白姬和青冥做客。

司徒晓对着青冥一抱拳，道：“这位兄台，请进。”

青冥回礼，笑道：“我叫青冥，叨扰了。”

司徒晓本来是打算出门去洛阳郊外的村落里收取佃户的田租欠款，以及购买一些新品种的花苗，因为在门口偶遇白姬，他就决定让管家代他去。

司徒晓让一名仆人去内宅通报，又让一名仆人引着白姬、青冥、两名化作少年小厮的蛇仆先入内，自己在门口给管家交代一些冗杂的具体事务。

青冥小声道：“白姬，我这是第一次被主人邀请，从大门进入这座庄园。”

白姬笑眯眯地道：“你这是托了我的福，沾了我的光。”

青冥小声道：“从大门进，麻烦多了，还不如直接穿墙而入，去后花园呢。”

白姬道：“穿墙而入，属于不速之客，不能被招待，喝不到茶，吃不到点心。”

青冥还想说什么，司徒晓已经交代完事情，赶了过来。

司徒晓笑道：“白姬姑娘，我已经派人通知了花诺，我们初春时成亲了，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一定要见一见她。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如今的幸福生活。”

白姬笑道：“实现客人的愿望，让客人感觉幸福，是缥缈阁存在的意义。”

司徒晓在前面引路，道：“请来后花园。”

青冥称赞道：“你家的后花园很漂亮，尤其是池塘边的那一棵樱花树，特别美。”

司徒晓奇道：“青冥兄，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后花园很漂亮，而且有一棵樱花树？你来过我家后花园吗？”

青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姬笑道：“我们从后花园的方向而来，在山上隐约能看见一些葱茏缤纷的花木，远远地俯瞰，就觉得很美了。樱花树隔着白墙就能看见，花开如锦霞，美极了。”

司徒晓的疑虑消散，笑道：“这座庄园没有别的好处，就是在邙山附近，地气十足，水气充沛，花草树木都容易成活，长得格外好。所以，我才愿意不住在洛阳城内的老宅，改住在这里。因为花诺喜欢花，所以我又格外用心地规划了花园，购买了一些珍奇品种的花，雇园丁们种养。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后花园的确还可见人。尤其是在春天，来访过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司徒晓带着青冥、白姬进入内宅，去了后花园，两名蛇仆被安排在外院厢房里等待。

春光明媚，后花园之中，百花盛开，花团锦簇。  沉香亭边，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浮萍如碎玉。池塘畔，一棵巨大的樱花树花开繁艳，如同粉红色的华盖，又如同粉红色的旖旎云霞，在池塘里倒映出一片铺天盖地的灿烂。

花园之中，除了樱花树，还有桃花树、杏花树、梨花树，这些花树在春风里都开得极好，一枝一枝繁花似锦，一树一树艳如云锦，美似彩霞。

南边的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北边的院墙上盛开着凌霄花，地上还开着各种各样的珍奇花卉。

一架白色的荼靡花下，有一片牡丹花丛，白色牡丹大如玉盘，红色牡丹仿佛绣球，紫色牡丹含苞带露，一朵一朵点缀在绿叶之中，国色天香，美艳绝伦。

牡丹花丛前，铺着一方波斯绒毯，放着一张梨花木案，一个博山香炉，一些锦绣软垫。

一名美丽的华服女子靠着软垫，正在专心地飞针走线，做着女红。

女子旁边侍立着两名小丫鬟。

女子一边刺绣，一边在想着什么，她的嘴角不时地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一名小丫鬟看见男主人带着客人来了，忙弯下腰，小声地对女子说了一句什么。

女子放下在绣的东西，站起身来。看见司徒晓，她的笑意更加幸福了。

司徒晓看见女子，眼神变得温柔如水。

司徒晓笑道：“阿诺，客人来了。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白姬姑娘，她是我们的恩人，全靠她给你的灵药，才治好了你的病。这是青冥兄，白姬姑娘的朋友。”

花诺急忙施了一礼，热情地道：“两位客人请坐。白姬姑娘，自从病愈后，我就失去了记忆，想不起自己是谁，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回忆不起以前的故人。但是，我听夫君说，多亏了你的药，才让我重病之中捡回一条性命，我一直十分感激你。”

“这……”白姬有些赧然，搪塞道：“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夫人您不必记怀。”

司徒晓夫妇热情地招待白姬、青冥，四人在波斯毯上分宾主落座，相谈甚欢。

婢女们端来四杯香露茶，又陆续呈上了丰盛的茶点，摆在梨花木案上。

“夫人，您家的花园好美呀。”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赞道。

青冥道：“这花园晚上更美，月亮倒映在池塘里，跟明镜一样。月光像水，闪闪发亮，花草树木浸在月光之中，整个花园就像是水底世界。”

司徒晓夫妇一愣。

司徒晓十分疑惑，正要开口询问青冥为什么会知道他家花园的夜晚。

白姬早已开口道：“他是猜的。青冥他颇通水墨丹青，所以想象力很好，看见白天的景色，他就能想象出晚上是什么模样。看见一朵花苞，他就能想象出开花后是什么样子。”

司徒晓夫妇恍然，也就打消了疑惧，两人相视一笑，暗暗地把手牵在了一起。

司徒晓笑道：“现在已是下午，赶路回洛阳也不方便，不如两位在我这山庄里住一晚吧。”

花诺也笑道：“请务必让我夫妻二人一尽地主之谊。”

白姬正要推辞，青冥已经回答道：“好。”

白姬伸脚，狠狠地踩在青冥的一只脚上，笑道：“那就叨扰了。”

青冥的脚是它的蛇尾幻化出来的，被白姬一踩，疼得他眼泪直流。

司徒晓夫妇见客人同意留下，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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