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谎言
白姬与青冥留在云花山庄做客，司徒晓夫妇热情地招待两人。因为管家出门了，司徒晓亲自去指挥仆人，安排白姬、青冥两人的客房。
白姬留在后院，与花诺喝茶赏花。
由于担心青冥话多，又说出什么让花诺惊疑而自己难以打圆场的话来，白姬假称青冥想要画画，向花诺讨来笔墨颜料，让青冥去池塘边对着花丛作画。
青冥不知道该画什么，问道：“白姬，我该画什么？”
白姬随口道：“徒花。”
青冥问道：“徒花长什么样子？”
白姬道：“我也没见过。这花园里的鲜花那么多，你就对着鲜花想象一下，随便画吧。”
青冥只好一边观察花园里的各种春花，一边苦思冥想地作画。
花诺好奇地问道：“白姬姑娘，徒花是什么花？我从未听说过。”
“徒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不过，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白姬望着花诺，若有所思地道：“就像是世界上最绝望，最深刻的爱，我也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
花诺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笑道：“爱为什么会让人绝望呢？爱应该是让人幸福的。”
白姬问道：“什么是爱？”
花诺的脸上洋溢着温柔，眼中满是幸福。
“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它像是黑暗世界的一束光，能让人在迷茫无助的时候，看清前进的方向，产生无尽的力量。”
白姬问道：“夫人，你有迷茫的时候吗？”
花诺一愣，道：“我生了一场重病，失去了以往的记忆，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有着怎样的过往，还有什么亲人。大病初愈时，我十分迷茫，十分无助，幸好夫君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他给了我人生的方向，也给了失忆的我接纳新的自己的力量。”
白姬问道：“你爱你的夫君吗？”
花诺脸一红，点点头，坚定地道：“我爱他。”
白姬又问道：“夫人，您想不想恢复记忆？”
花诺道：“如果可以恢复记忆，那当然更好了。如果不能恢复记忆，现在这样也很好。”
白姬陷入了沉思。
青冥一边画画，一边问道：“夫人，爱就是迷茫的时候，邂逅了一个人，她指给你前进的方向吗？”
花诺笑道：“可以这么理解。爱像是星辰与大海辉映，月光与沙漠邂逅，也像是缱绻的春风遇见了这满园的鲜花。”
青冥大声道：“白姬，我来洛阳之后，十分迷茫，是你指引方向，让我待在邙山。所以，我爱你。”
白姬嫌弃地道：“你快闭嘴，画你的画去。”
青冥只好闭嘴，继续画画。
花诺噗嗤一声，笑了。
“白姬姑娘，青冥公子和您仿如画中走出来的男女神仙，一个英俊神秀，一个美丽绝伦，真是非常相配的一对佳侣呢。”
白姬笑道：“夫人说笑了。我们这种存在，是不会拥有爱那种东西的。您和司徒公子，才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眷侣。”
花诺心中疑惑白姬和青冥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想开口问什么。
白姬急忙把话题引到了女红上。她拾起花诺脚边的刺绣，布面上绣着一簇桃花，花瓣层叠晕染，绣工十分精致。
“夫人，你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
花诺笑道：“这是一副扇面，我打算趁着还是春天，赶做几把团扇，等到夏天时使用。”
白姬夸赞了花诺的手艺，继而又与她闲聊，消磨赏花的时光。
傍晚时分，司徒晓夫妇在花厅设宴，招待白姬和青冥。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白姬望着举手投足之中尽显恩爱的司徒晓夫妇，脑海中忍不住想象着徒花盛开的样子。
晚饭之后，圆月东升。
司徒晓带着白姬、青冥去往客房。
司徒晓提着灯笼，走在幽暗的游廊里，白姬、青冥跟随在他身后。
“您不觉得对于您的夫人来说，现在的一切都是欺骗吗？”
白姬望着司徒晓的背影，突然问道。
司徒晓一愣，他站定了身形，并没有回头。
“我知道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最后，还可能一切都是徒劳。”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缥缈阁？”
白姬迷惑地问道。
司徒晓叹了一口气，道：“我爱阿诺，我也必须复仇。对于我来说，复仇之后，爱是痛苦和绝望的土壤里开出的空幻之花。复仇之后，我的生命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连生命都没有了意义。因为我杀死了阿诺的父母和伯父一家，花诺对我充满了仇恨，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们回不到过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无法释怀与原谅的仇恨。只有忘记真实，在虚幻的谎言之中，我们才能忘记一切，彼此相爱，结成夫妻，才能触碰到幸福。你也看见了，阿诺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是她现在很幸福。”
白姬冷冷地道：“只有您的夫人失去了记忆，忘记了真实，沉溺在了虚幻的谎言之中。你并没有忘记真实。你对她的爱，全是虚假的谎言。”
“我的爱虽然是谎言与虚假，可是我愿意将这个谎言持续一生，我愿意这样爱她一生，让她一辈子都沉沦在幸福里。能够持续一生的谎言，那就是真实，一生也就是几十年而已，很快也就过去了。”
“谎言是无法持续一生的。”
白姬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如此道。她还是没有告诉司徒晓，忘情丹的效果最多只有三年。如果花诺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激发了回忆，那忘情丹的效果会更快失效。
“我会将这个谎言持续一生。”
司徒晓笃定地道。
“白姬姑娘，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实现了我的心愿。”
“实现客人的心愿，是缥缈阁存在的意义。”
白姬淡淡地道。
司徒晓道：“我应该给您什么报酬呢？”
白姬想了想，笑道：“如果您一定要给我忘情丹的报酬，才觉得能够放心。下午我看见您的夫人正在刺绣扇面，我很喜欢她的绣工，请让她替我做一把团扇。”
司徒晓疑惑地问道：“报酬只需要一把团扇？”
白姬目光幽深，笑道：“是的。”
司徒晓将白姬、青冥引至客房门口，他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司徒晓离开之后，白姬、青冥分别进入两间客房，各自休息。
深夜，白姬睡不着，便打开了窗户，化作一条手臂粗细的小白龙，飞向后花园中的樱花树。
小白龙钻进了花团锦簇的樱花丛，盘绕在花枝间赏月。
月光如水，花木影动，一阵夜风吹过，花草树木婆娑摇曳，整座花园像是水底世界。
小白龙正眯着眼睛，看着水木花影，感受着春夜浮动的氤氲花香。
突然，一副画飞上半空，移到了小白龙的眼前。
借着月光望去，那是一副丹青水墨的花图。画面上是一株奇特的鲜花，形如
樱花，花朵似牡丹，花与叶的姿态仿佛水仙。画工非常粗糙，上色也显得十分生硬，实在不太好看。
青冥的声音在樱花树下响了起来。
“白姬，这是你让我画的徒花，我很用心地画了，画得怎么样？”
小白龙低头一看，一条手臂粗细的独角蛇正盘踞在樱花树下。
独角蛇巴巴地仰着头，两眼闪闪发光，似乎在期待听见夸赞。
可是，小白龙却嫌弃地道：“这种四不像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徒花？画得也不好看，画工太差了。”
独角蛇有点委屈，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徒花，这是你让我对着花园里的花想象着画的。再说，我只是一条蛇，从来没有学过画画，又不是画家，画工肯定不行。”
小白龙仰头望着圆月，道：“我也没有见过徒花。青冥，等我的徒花开了，我会办一场赏花宴，到时候请你一起赏花。”
独角蛇闻言，又高兴起来了。
“好呀。”
因为白姬不喜欢自己的画，独角蛇就将花图随意地丢弃在了花丛中。
独角蛇也爬上樱花树，打算和小白龙一起在月光下赏花。
小白龙却十分嫌弃，道：“这樱花树是我的，你去别的树上。”
独角蛇只好爬去了另一棵桃花树上。
一条龙，一条蛇，一起盘踞在花园里的花树上，沐浴着春夜的风露与月光。
小白龙十分惬意，渐渐地有了些困意，它伸了一个懒腰，正要枕着樱花睡去。
桃花树上的独角蛇却大声道：“白姬，我有些失眠，你也不要睡，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小白龙的睡意被吵醒了，它忍住怒火，眼珠一转，道：“讲鬼故事多无趣，既吓不了你，也吓不了我。不如，我们来玩捉迷藏。你看见水池边的那个葫芦了吗？你钻进去，闭上眼睛，数到十。在你数数时，我在花园里躲藏起来。等你数到十之后，出来找我。”
独角蛇信以为真，道：“好。”
水池边的葫芦是一个摆设，它原本放在凉亭的石桌上，可能是被夜风吹倒，滚落到了水池边。
独角蛇缩小身形，一溜烟地钻入了葫芦里，准备开始数数。
小白龙飞身而下，飘到了水池边。
小白龙伸爪，捡起葫芦。
葫芦里，传来了青冥的声音。
“白姬，可以开始数数了吗？”
小白龙随手薅了一把青草，塞住了葫芦口。
“可以数了。”
小白龙一边回答，一边化做了一条巨龙。
白色巨龙抓着葫芦，腾空而起。它伸出利爪，铆足了力气，在葫芦里传出“一、二、三——”时，用力地将葫芦朝洛阳城的方向掷出。
圆月之下，葫芦划出了一道流星一样的光晕，飞离了云花山庄，消失在了夜空中。
扔走了葫芦，白色巨龙又化作了一条手臂粗细的小白龙，降落在云花山庄的后花园。
小白龙飞回樱花树上，又盘踞在花丛中，闭目入眠。
“唔，这下子，可以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不多时，小白龙便沉沉睡去，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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