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东海,月夜。
海浪似雪,沙滩如金。
一名白衣少女踏着月色行走在海岸边,她十分清瘦,身形单薄,水袖低垂,眉目如画。她的左眼下,一滴朱砂泪痣红如滴血。
白衣少女孤独地在海边漫步,她面无表情,眼神死寂,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她就这么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许久,海岸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礁石。
这一片怪石嶙峋的礁石滩分隔了海水与山峦。
白衣少女抬头,她望了一眼海面上的红色弦月,才发现已经是深夜了。她也觉得有些疲累,决定今晚在礁石滩找一个山洞安眠。
白衣少女登上了礁石滩,她一边行走,一边四下打量,寻找能够栖身的山洞。
突然,转过一块礁石时,白衣少女看见了一个身影倒在血泊中。
那是一名银发少年。
再用灵力细看,却是同族。
银发少年比白衣少女年轻一些,他一身黑衣,面容未脱稚气,却身受重伤。他躺在礁石的阴影处,腹部鲜血淋漓,身下是一滩血迹。
沙滩被银发少年的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银发少年有气无力地望着一波又一波涌上岸的海浪,他明澈的金眸逐渐失去了生机。他握紧的右手逐渐松开,他的指缝中,有火红的光芒潋滟闪烁。
白衣少女望了一眼垂死的少年,她金色的眼眸中无波无澜,也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她仿佛没有看见濒死的少年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银发少年看见有人经过,他的神智顿时清醒了一些,他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同族。
白衣少女经过自己面前时,银发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她雪白纤巧的,戴着银铃的足踝。
“救救我……”
少年声音嘶哑地道,他希望少女能够有恻隐之心,帮一帮他,不求她能够救他——因为他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不是这名羸弱少女能够对抗的——只求她能替他包扎一下伤口,或者给虚弱且口渴难耐的他一口水喝。
可惜,白衣少女没有恻隐之心,也不懂得什么是善良。
白衣少女低头,眼神冰冷,眼底是一片荒芜死寂。
“你的血弄脏我的脚了。”
白衣少女冷漠地道。
“我……我快要死了……”
银发少年虚弱地道。
“哦。”
白衣少女回答道。她不明白,他快要死了,关恰好路过的她什么事情。
银发少年哀求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白衣少女摇头,挣脱少年的手,走了。
银发少年十分绝望,他无力地瘫倒在血泊中。
白衣少女走过了礁石,她正要冷漠离去时,却又无意中回瞥了一眼。
那一眼,让她的脚步停下了。
从那个特定的角度望去,由于月光照射的缘故,少年的银发在礁石的阴影中十分耀眼,他俊美的侧脸也特别清晰。
少年俊美的侧脸和耀眼的银发特别像一个人,一个让白衣少女魂牵梦绕,充满愧疚,无法释怀的人。
冰夷?!
白衣少女的心中荡漾起一阵战栗与刺痛。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垂头望向少年,问道。
“隐……龙隐。你呢?”
少年虚弱地道。
“我叫祀人。龙祀人。”
回过神来,龙祀人发现眼前的银发少年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并不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人。
因为负罪感,和一些更复杂深沉的情愫,长得相似,也让她无法冷漠地离去。
龙祀人转身,又回到了龙隐的身边,她附身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有救。”
龙祀人冷淡地道。她的手心涌起一点金光,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龙隐的伤口。伤口停止了流血,并且缓慢地愈合。
“你的伤太重了,我只能治好伤口,破损的脏腑还需要时间来愈合。我们龙族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可是自愈也需要时间。一段时间内,你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催动灵力,施展法术。”
少女改变主意,回来施以援手,龙隐十分意外,惊愕地点头。
龙祀人看见了龙隐手中的那一点潋滟的鲜红。
“你手中是什么东西?”
龙隐十分警惕,急忙把手藏到了背后。
“没,没什么……”
龙祀人也不在意,站起身来,就离开了。
龙祀人在礁石上找到了一处山洞,洞里干燥而干净,她十分满意,就进去睡了。
龙祀人闭眼躺在山洞中,却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冰夷的脸,看见他悲伤的微笑,看见他死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些关于冰夷的回忆。他的身形是那么地高大威武,一直为她和烛龙遮风挡雨。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明亮温柔,只要和他对视,就让她觉得安心与温暖。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教会了懵懂无知的她如何在残酷的世界中存活,如何去获得强大的力量。他是她生命之中指路的明灯,有他在,她只要跟着他走就行了,他总能把她和烛龙带到最好的地方。可是,如今,她亲手熄灭了这盏明灯,从此之后她的生命中只剩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在烛龙将她从囚龙岛上带出去时,她生活在海中,她从海中而来,如今没了人生的方向,她只能回去海中。
可是,海中也不是她的世界,她对海中一无所知。小时候,她只是作为金翅大鹏鸟的食物,活在囚龙岛上。囚龙岛的生存法则比蛮荒混乱的陆地还要残酷,她必须比同族躲藏得更好,才能拼命地活下去。囚龙岛是她的噩梦,她不可能再回去,可是除了囚龙岛,她对海中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能去哪儿。陆地上待不下去,烛龙已经与她反目成仇,不能原谅和容忍她,去海中又不知道能去哪儿。
她一直在海边徘徊,漫无目的,十分迷茫。
龙祀人躺在山洞里,在黑暗之中睁大了眼睛,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有眼泪流星一般划过面颊。
“你要吃果子,要喝水吗?”
山洞外,一个少年的声音道。
龙祀人坐起身来,她侧头一看,看清了站在山洞外的是刚才自己救下的龙隐。
龙隐局促不安地站在山洞外,他用衣䙓兜着几个红彤彤的野果,还捧着一个荷叶卷成的水壶,里面盛着一些山泉水。
他十分口渴,能够走动之后,就去了一趟礁石滩后面的山峦中,找到了山泉水,又看见了一些野果。
龙隐是东海龙族之中的贵族子弟,他家世居海底的魁刹城,他的父亲是魁刹城主。因为龙隐家有一件世代相传的宝物——罗厄混元珠,再加上他的父亲与人结仇,仇家在东海龙主的耳边进谗献媚,蛊惑了东海龙主。于是,东海龙主与龙隐家的仇敌一起讨伐魁刹城,龙隐家遭受了灭门之祸,父母亲人全都惨死。父亲把罗厄混元珠交给他,让武士护送年幼的他逃亡,仇家不断地派人追杀。一路上,保护龙隐的忠心武士全都惨死,逃到岸上时,龙隐也身受重伤,几乎死去。
重伤被治愈,力气恢复之后,龙隐本想趁着仇敌派出的杀手还没有追来,赶紧逃去陆地。可是,在山泉边喝水的时候,他又十分绝望和无力,保护他的武士们都死了,以他的力量和身体状况,哪怕现在就逃,也逃不远,被杀手追上和杀死,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在逃亡之中死去,不如在临死之前,去感谢一番拯救自己的人。
虽然素昧平生,他总觉得那个冷漠的白衣少女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看上去那么孤独与迷茫,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绝望感,和此刻的自己同病相怜。
龙隐就回来了。
“我不饿,也不渴。”
龙祀人又躺下了。
龙隐在山洞边坐下,他将野果放在地上,自己开始喝水。
“你为什么在海边徘徊?你要去哪儿?”
龙隐问道。
“我要去海中,但是却不知道能去哪儿。你呢?”
龙祀人望着黑暗,迷茫地道。
龙隐望着海岸线,道:“我要去陆地上,可是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两个旅途方向皆然相反,却又都不知道能去哪儿的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陆地上十分危险,充满了杀戮与抢夺。人类为了利益互相残杀,非人为了生存下去,互相争斗与吞噬,以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龙隐,你这样的小孩子,不太容易在陆地上生存。”
龙祀人平静地道。
龙隐觉得有些好笑,因为眼前这名白衣少女也不比他大几岁,而且她看上去十分瘦弱,也不像什么强大的妖灵。
“你不也是小孩子吗?海中也不是那么容易生存的,海中也充满了血腥与争斗,强者生存,弱者只有死亡。我们龙族的王是四海之中最强大的,可是他也是最残暴的。在海中,强者可以随意地杀戮与掠夺,弱者只配被杀死,或逃亡。”
说到最后,龙隐的声音有些哽咽。
龙祀人侧过头,望向坐在山洞口的少年。
这个幼小的少年被人重伤濒死,肯定有着悲惨的命运和痛苦的际遇,可是龙祀人并不关心。
“海中最繁华与和平的地方是哪儿?”
既然龙隐来自海中,她想问一下海中的情况。
“海市。”
龙隐答道。
“海市在哪儿?”
龙隐正要回答,他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海岸线上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凶神恶煞,杀气腾腾,正是来追杀他,夺取罗厄混元珠的敌人。
龙隐心中一惊,他不由得恐惧。那群追兵十分强大,他们都是冷酷嗜血的亡命杀手,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而且,他们残暴嗜杀,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龙隐望了一眼山洞里的瘦弱少女,心想那些残暴之徒看见一个少女,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救了自己一命,不能连累她。
“你躲起来,不要出来,不要让人发现你。”
龙隐说完,就站起身来,看准了方向,飞快地跑了。
“?”
聊得好好的,龙隐突然跑了,这让龙祀人十分迷惑。她困惑地坐起身来,茫然地四顾,起身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龙隐不顾腹部内脏撕裂的疼痛,他飞快往洞穴相反的方向跑,并且故意显露身影,让那群杀手发现自己。
那群杀手果然看见了龙隐,他们兴奋而躁动,追着少年往山林而去。
龙祀人站在洞穴外,看见了这一切。
她本想进入洞穴,继续睡觉。——如果这么做的话,她的命运可能会走向另一个不同的轨迹。她不会收下一个叫龙隐的徒弟,不会被他卷入海族的纷争,她不会几次遭遇背叛,更不会在暴风之狱的死亡历练中,得到远古海神的力量,然后浴火重生,杀死赤龙,取而代之,成为四海之主,龙族之王。她也不会因为内心迷茫,而被他助纣为虐地引向毁灭的深渊,掀起天地大战,妄图挑战佛祖,最后惨败,遭受流亡陆地的惩罚,不得入海。
可是,命运让她做了另一个选择。
龙祀人离开了山洞,追向了龙隐,走向了她所选择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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