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恭敬不如从命
那书生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几卷书差点掉在地上。
他身上那件青衫都洗得发白了，人看着狼狈，腰杆却没弯，脸憋得通红。
陆莹脸上的不耐烦收了起来，她提起裙摆下了马车，步子放得很慢，开口时，嗓音也轻了许多。
“这位公子，请留步。”
茶楼小二回头看见陆莹的穿着，脸上的横肉堆成了笑。
陆莹没理他，只看着那书生，又问了一遍：“公子可是遇上了难处？”
书生抬起头，看见是她，愣了一下，才拱手作揖，脸上的红色更深了些。
“区区小事，不敢劳烦姑娘。”
“什么小事。”陆莹眉毛一拧，扭头对着那小二，“他喝杯茶而已，你们用得着这样？茶钱我来付。”
她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递上块碎银。
书生伸手拦住丫鬟，“姑娘，不可。在下是贫，但不能无故受人恩惠。”
“这哪算恩惠。”陆莹笑了，“你我能在这儿碰上，就是缘分。我请公子喝杯茶，公子不肯赏脸？”
书生没再推辞，对着她又作了一揖。
“姑娘高义，在下林子然。既然姑娘盛情，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陆莹心花怒放，亲自将林子然引进了茶楼，寻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又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林公子是来京城赶考的吧？”陆莹主动打开话匣。
林子然点点头：“正是。只是盘缠用尽，才……”
“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陆莹善解人意地替他解围，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在他脸上打转，越看心里越是喜欢，“不知林公子如今落脚何处？”
“暂时还未寻得住处，打算今晚先在城外破庙将就一宿。”林子然坦然道，并未因自己的窘迫而自卑。
陆莹一听，心里的怜惜之情更盛。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俊俏书生，怎能宿在破庙里？
她当即道：“这怎么行！京城马上就要入冬了，夜里寒凉，住在破庙会生病的。你若不嫌弃，我帮你寻个客栈住下，也方便你温习功课。”
林子然面露难色：“这……这如何使得？姑娘已请我吃茶，我怎能再受您如此大恩。”
“哎呀，这算什么大恩。”陆莹被他这副文人风骨的模样迷得不行，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魅力，“你只管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将来报效朝廷，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难道你觉得，你的前程还抵不过区区几两银子吗？”
这话彻底说到了林子然的心坎里。他站起身，对着陆莹深深一揖：“姑娘的恩情，子然铭记在心。他日若能金榜题名，定不忘姑娘今日之恩。”
陆莹被他捧得飘飘然，立刻带着他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客栈。
“掌柜的，开一间上房。”陆莹财大气粗地吩咐。
掌柜的却一脸为难：“这位小姐，真不巧，上房和单人间都满了，只剩下一间双人住的屋子了。”
“什么？”陆莹顿时不悦，她好心为他安排，怎能让他与旁人同住一屋？
林子然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温声道：“姑娘，双人间已经很好了，总好过露宿街头。能有片瓦遮身，子然已是感激不尽。”
他越是懂事，陆莹心里就越是熨帖。她付了房钱，林子然从怀中取出一把折扇，递给她。
“这是在下亲手所画，没什么值钱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聊表谢意。”
陆莹接过扇子，打开一看，只见扇面上画着几竿修竹，笔法清隽，意境悠远，旁边还题了一首小诗。她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收好，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晚膳时分，将军府里。
虞婉宁听着下人回报陆莹今日的去向，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又是这个林子然。
前世，陆莹也是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个穷书生要死要活。自己苦口婆心地劝她，告诉她此人心术不正，不过是看中了将军府的权势。可陆莹根本不听，只当她是嫉妒，是想掌控她的人生，母女离心，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这林子然考中之后，转头就攀上了更高的高枝，将陆莹弃如敝履，让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重来一世，她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路是她自己选的，是福是祸，都让她自己去尝。
虞婉宁放下手中的账册，淡淡吩咐：“知道了，随她去吧。”
第二天一早，陆莹便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出门。刚走到院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晨起散步的虞婉宁。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站住脚，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母亲。”
虞婉宁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便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根本没看见她这副急着要出门的样子。
陆莹愣在原地，随即一股窃喜涌上心头。她果然是怕了自己，如今连管都不敢管了！她得意地挺直了腰杆，快步走出了府门，直奔客栈而去。
陆莹前脚刚走，翠桃后脚就进了屋。
“夫人，人找到了。”翠桃压低了声音，“裘小姐那个丫鬟，被送到了城外的一处庄子上，我们的人已经把她控制起来了，随时可以带回来问话。”
“不必带回来。”虞婉宁正在看一份京城产业的清单，“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好，好吃好喝供着，别让她跑了就行。”
翠桃应下，又有些不解。
虞婉宁抬起头，算算日子，离科考放榜不远了。
前世，陆景轩虽被柳大儒逐出师门，名声扫地，却并未被革除功名。他不甘心就此沉寂，在科考中动了手脚，买通了考官，虽然没能再进一步，却也保住了探花的体面。
而陆莹，则是在林子然落榜后，为了给他凑钱打点关系，偷了府里的东西去变卖。
这一世，她倒是想看看。
没了她的庇护，没了国公府的人脉，也没了将军府的钱财，他们这对兄妹，还能扑腾出什么样的水花来。
她要的，就是让他们在最得意，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再狠狠地摔下来。
一次，解决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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