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笔记往事(下)
三娘纤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泛黄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诉说那段被尘封的恐惧。我们几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一向聒噪的斌子和泥鳅也安静下来,紧张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三娘清了清嗓子,继续用她那平稳而清晰的声线,将那些跨越了时空的英文字符,转化为沉重的叙述:
“我们一行总共十五人(其中有五名女生),怀揣着对古老东方的幻想和对宝藏的渴望,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彼时的中国,正陷入与许多国家的战争漩涡,港口混乱,人心惶惶。但我们凭借外国人的身份和一些金钱开路,还算顺利地深入了中国腹地,直奔云南而来。”
“最初的旅程,对于我和乔,以及几位同样充满冒险精神的同学来说,是新奇而刺激的。队伍里的一些人,甚至还将这视为一次特殊的度假。茂密的雨林,奇异的动植物,都与美国西部的风光截然不同。但这种轻松的氛围,在我们真正踏入哀牢山脉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后,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指南针在这里变得不可靠,我们迷路了,彻底失去了方向。日复一日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绿色迷宫裡打转,带来的食物在减少,体力在消耗,绝望的情绪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每一个人。”
听到这里,我们都深有感触。我们自己也刚从类似的绝境中逃脱,完全能想象当时那支探险队的无助。可一想到这群外国人是奔着中国的宝藏来的,我们就暗骂他们活该。虽然我们也是贼,但贼与贼之间也有区别。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两面性。盗非道,非常道。
三娘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继续念道:
“第一个崩溃的是丽娜。她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但连续的迷路和恶劣的环境让她变得沉默寡言。起初她还好好的,只是有些疲惫。可突然有一天早上,我们发现她躺在帐篷里,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我们这才惊恐地注意到,她的脖颈侧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已经发黑的小伤口,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一下。直到她死,我们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动物夺走了她的生命。”
“队伍里出现了死亡,气氛瞬间如坠冰窟。男生们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除了我之外的另外三个女孩,简、琳以及爱丽丝,几乎吓疯了,她们哭喊着,吵着闹着要回家,要立刻离开这个魔鬼之地。或许......或许就是她们的哭声,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三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因为翻译这些残酷内容而带来的情绪波动。我们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就在丽娜死后的第二天傍晚,我们正在一条小溪边扎营,试图安抚那几个几近崩溃的女孩。突然,旁边的树丛猛地被撞开,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人立着冲了出来。它的目标直指哭得最大声的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只熊掌带着恐怖的力量,猛地拍在简的脸上......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硬生生地,它硬生生地扯下了简整张脸。简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倒在了血泊里......”
“几个男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怒了,或者说吓坏了,他们慌慌张张地开枪。砰!砰!砰!枪声在森林里炸响。可是,因为过度惊慌,子弹不仅没有击中黑熊的要害,反而走火打中了自己人。一个名叫汤姆的男生,胸口绽开血花,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倒了下去。黑熊被连续的枪声惊扰,低吼着转身窜回了密林,消失不见。可是......可是我们呢?简死了,汤姆也死了......我们现在,只剩下12个人了......”
“而且,我们的食物......也快耗尽了。该怎么办呢?主啊,请帮帮我们......”
日记的这一段,笔迹显得无比凌乱而绝望,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奥利维亚当时颤抖的手和濒临崩溃的心。我们都沉默着,能想象到那种同伴惨死眼前、内疚、恐惧与绝望交织的炼狱景象。
三娘深吸一口气,翻到下一页,后面的字迹似乎因为潮湿而有些晕染:
“我们的食物已经吃完了,只能靠采摘一些看似无毒的野果和挖掘植物根茎充饥,味道苦涩难以下咽。既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又没有找到帛书上记载的、前往哀牢古国的路径。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片绿色的地狱里乱撞。该怎么办呢?”
“祸不单行。连着下了四五天的大雨,森林里变得更加泥泞难行,潮湿阴冷。琳,另一个女孩,在上厕所的途中,因为地面湿滑,不小心摔下了陡坡,腿骨断了,森白的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她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我们的药物本就不多,现在更是捉襟见肘。队里学医的汉克检查后,脸色难看地告诉我们,她的腿保不住了,必须截肢,否则感染会要了她的命......在这种地方......截肢......根本不可能。”
光是听着,我们就感到一阵窒息。在缺医少药、环境恶劣的原始森林里进行截肢手术,其过程和结果可想而知。
“雨终于停了。但琳......没能见到今天的太阳。汉克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我们没有足够的麻醉药,没有消毒条件......琳在极度的痛苦中,在天亮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队伍里的女生,现在只剩下我和爱丽丝了。爱丽丝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嘴里不停念叨着‘地狱’......”
“就在我们几乎要放弃,准备原地等死的时候,转机出现了。我们发现了一条河。一条宽阔而湍急的河流。帛书上似乎提到过水流。我们相信,沿着河流向下游走,就一定能找到出路,或者找到目的地。这个发现给我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更让人高兴的是,擅长钓鱼的罗兰,用自制的鱼钩和鱼线,竟然从河里钓到了三条肥美的大鱼。天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食物了。我们有鱼吃了。上帝保佑!希望就在前方。”
日记的笔触在这里终于有了一丝亮色,但经历过之前种种的我们,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这种地方,任何看似希望的东西,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我们砍伐树木,利用携带的绳索和帐篷布,艰难地制作了两艘简陋的小船。虽然粗糙,但至少能载着我们顺流而下,省去了徒步的艰辛。一切都好起来了,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沿着下游划行,河水时而平缓,时而湍急。直到我们看到了那个洞穴。哦买噶的(Oh My God)......那个幽深、黑暗、一半没在水下的洞穴,它张开着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像极了北欧神话里那环绕世界的巨蛇耶梦加得(Jörmungandr)(又名世界蛇,是诡计之神洛基的儿子,最终在诸神黄昏中与雷神索尔同归于尽。)的嘴巴。它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我们没有选择,帛书的指引和河流的方向,都指向那里......”
耶梦加得的比喻,让我的心猛地一沉。我们刚刚才从那个“耶梦加得的嘴巴”里逃出来。
“水里有怪物!真正的怪物!它突然从水下发起攻击,力大无穷,样子......我无法形容,像是鱼和螃蟹的可怕结合体。它还能从嘴里喷射出一种墨绿色的、腥臭的毒液。威廉被毒液喷中了手臂,皮肤瞬间就开始溃烂流脓,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我们的小船被它撞翻了。慌乱中,我们开枪,扔出带来的炸药......一半的人都死了,被它拖入水底,或者被毒液腐蚀......幸好......幸好罗兰反应快,他用炸药包冒险扔进了那怪物的嘴里,炸烂了它的舌头。太棒了!它再也不能喷射那可怕的毒液了!但我们......我们也只剩下六个人了......我,乔,爱丽丝,罗兰,汉克,还有......皮特......”
红脸蜮!奥利维亚他们遇到的,正是我们刚刚死里逃生的红脸蜮。原来它那不能喷吐毒液的缺陷,是拜这支几十年前的探险队所赐。历史的因缘在此刻以一种残酷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我们六个人,侥幸逃出了那个地狱般的水洞,来到了这片竹林。这里有许多废弃的竹楼,和那些奇怪的、没有面孔的泥塑人佣。这里没有人烟,死寂得可怕,但我们猜测,这或许是某些原住民建造的,后来废弃了。不管怎样,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些致命的野兽和怪物,我们累坏了,精神和肉体都到了极限。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整几天,恢复体力,再作打算。”他们最终也来到了这里,这个“葫芦禁”深处的废弃寨子。
三娘翻到了这一页的最后,那里,只有一行字,是用极其颤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巨大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英文单词:
“It's all too late.(一切都来不及了。)”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留白和一张十五人的模糊不清的大合照。照片背面的拍摄日期依旧可以辨认,1900年7月15日。
最后那一行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击中了我们每一个人。一切都来不及了?发生了什么?那六个逃入寨子的人,最后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奥利维亚会单独死在那座吊脚楼里?她的皮包和日记为何留下?其他人呢?那个军火库,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伴随着那行充满绝望的遗言,在这死寂的废弃寨子里,化作更加浓重的迷雾和令人窒息的恐惧,将我们紧紧包围。我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个寨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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