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if线 失忆猫猫（二）

碧游宫的宁静被两份来自远方的拜帖打破。

帖上附着的气息正是来自灌江口杨戬与华山杨婵。

通天教主览过拜帖，目光落向正试图用爪子捕捉他袖摆流光的黑色小猫。

“阿曦。”

“喵？”阿曦闻声抬头，金色眼瞳清澈见底。

“有故人求见。杨戬与杨婵，你可愿一见？”教主语气平淡，将选择权交予她。

杨戬……杨婵……

这两个名字钻入耳中，阿曦并未想起任何具体画面，心尖却莫名微微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温暖与细微酸楚的感觉悄然弥漫开来。

好像…是很重要的人？

她歪着头，耳朵无意识地抖了抖，带着几分好奇与不确定：“老师…他们，是好人是坏人呀？”

“于你而言，曾是极重要之人。”通天教主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将过往因果，她幼年被救、杨家成长、瑶姬残魂、封神恩怨、直至最后她重伤沉睡，皆以最平实的语言缓缓道来，不增不减，不言对错。

阿曦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心里那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

原来他们救过她，养过她，她也帮过他们……但好像，也有很难过的事情？

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些理不清的纷乱情绪抛开，遵循着心底那点莫名的牵引，点了点头：“那…见见吧？咪好像…有点想见见他们。”

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好奇与亲近。

通天教主微微颔首，允了拜见。

当杨戬与杨婵的身影出现在殿门时，阿曦正蹲在教主身侧的软垫上。

看到那两道身影，尤其是为首那名英挺峻肃、额间有银痕的青年，她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植于魂魄深处的熟悉感与依赖感汹涌而来，几乎让她想要立刻跳下软垫，像归巢的幼鸟般奔向那个人。

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茫然。

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她记得这种感觉，却不记得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这种矛盾让她有些无措，只是睁着一双纯净的金瞳，呆呆地望着他们，忘记了反应。

“阿曦！”杨戬的步伐比平日急促太多，几乎是抢步入殿，那双惯常冷静沉锐的眼眸，此刻燃着灼灼的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难以掩饰的颤抖，“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模样，仿佛要将这百年的空白一眼填满。

那浓烈到几乎要溢出的情感，让阿曦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是害怕，而是被这汹涌的陌生情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并没有抗拒。

反而在他靠近时，小巧的鼻子轻轻动了动，仿佛在辨认某种刻入灵魂的气息。

杨婵紧随其后，眼中含泪，声音哽咽：“曦曦……太好了……”

看到杨婵，阿曦心底那点莫名的亲近感更清晰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极小幅度地、试探性地冲着杨婵的方向“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

这个细微的、带着迟疑却无疑表示认出的反应，让杨戬心中狂喜！她就知道！她一定还记得！

他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阿曦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身体的本能先于空白的大脑做出了反应——她没有躲开，反而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向前倾了倾小脑袋，仿佛等待着一个暌违已久的抚摸。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咕噜声。

这个动作让杨戬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暖的毛发——

然而，就在接触的前一刹那，阿曦却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好像是身体潜意识的疼痛感。

阿曦猛地顿住了倾身的动作，金色眼瞳中的迷茫和陌生再次浮现，取代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依赖。

她只是偏着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小声地、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疏离地开口：“你…就是杨戬吗？老师说…我睡了好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杨戬脸上的狂喜、激动、期盼，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她那句轻飘飘的“不记得了”中，寸寸碎裂，剥落，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苍白。

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指尖冰凉。

不…记得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冰的刀，狠狠捅进他的心口，反复搅动。

他看着她，试图从那双眼眸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者哪怕一丝因生气而伪装的痕迹。可是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金色，干净得残忍，映不出丝毫过往的影子。

百年思念，刻骨愧疚，那些深埋心底、甚至来不及宣之于口的情愫……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他视若性命、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对他流露着本能的亲近，却将他，将他们共度的所有岁月，忘得一干二净。

这种极致的靠近与极致的遥远，这种本能依赖与记忆空白的撕裂感，比彻底的憎恨或拒绝，更让他痛彻心扉，无法呼吸。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觉得胸腔里堵满了冰冷的砂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无法接受……他根本无法接受！

杨婵的眼泪瞬间滚落，她捂住嘴，泣不成声。

她看到了哥哥眼中那几乎碎裂的痛苦，也看到了阿曦那全然懵懂的陌生。

“曦曦…”杨婵哽咽着，“没关系…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

阿曦被杨戬那骤然苍白的脸色和巨大无声的悲痛吓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句话会让对方如此难过。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通天教主，又看向杨戬，下意识地想要安慰，笨拙地开口：“你…你别难过…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但是感觉你们不是坏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

她努力回想老师的话，又补充道：“还…还有你们母亲的魂魄…老师说我以后能帮上忙的…等我修炼厉害了，我会帮忙的！”

她的话语真诚而善良，却像是一遍遍提醒着杨戬，那些她所遗忘的、对他而言重于泰山的过往，如今于她，只剩下了“朋友”和“帮忙”这样轻飘飘的词汇。

“呵…”杨戬忽然极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凉与自嘲。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只依旧懵懂的小猫，眼底是化不开的沉痛与绝望。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通天教主的方向，极其艰难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子被彻底抽去灵魂般的死寂与萧索。

杨婵心痛如绞，对着阿曦和教主匆匆一礼，连忙追着兄长而去：“教主，曦曦…保重。”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阿曦茫然地站在原地，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来的时候那么高兴，走的时候却那么伤心。

她抬头看向通天教主，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老师…咪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他们那么难过？那个杨戬…他好像快要碎掉了…”

通天教主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感受着手下细微的颤抖。

“非你之过。”教主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遗忘，于记得的人而言，有时比刀剑更伤人。”

阿曦似懂非懂，只是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教主掌心，寻求安慰。

心里却模糊地想：那个叫杨戬的人…看起来，真的好伤心啊。

而殿外云海之上，杨戬任凭天风吹拂，却吹不散眉宇间那凝固般的沉痛与冰寒。

她忘了他。

本能亲近，却记忆全无。

这或许，是比任何惩罚都更残忍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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