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跟着陛下,杀人都杀得理直气壮
当那场决定未来国运的召对结束,毕自严、魏忠贤等人走出御书房时,外面的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亭台楼阁,草木依然。
但在他们眼中,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皇帝不只是给了他们官职与权力,更是亲手为他们撕开了这个世界原本的面纱,露出其下那片广袤富饶且“蛮荒”的真实面貌。
“日不落”!
这已非寻常的帝王野心,而是勘定寰宇重塑乾坤的胸襟与气魄。
此等胸襟,足以令千百年来的圣贤学问为之黯然,令天下士人固守的成见尽皆崩碎。
他们毕生所尊奉的天下之说,在陛下的宏图伟略中,竟渺小得不过是帝王家的一方庭院。
一种被皇帝选中,参与并开创历史的巨大荣耀感压倒了所有的惊骇。
是夜,几位未来封疆大吏的府邸皆是彻夜灯火通明。
那份君前奏对的激荡在胸中反复冲刷,将他们最后的犹豫与疑虑涤荡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为这宏图伟业鞠躬尽瘁的决心。
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临时,南京城的另一处,一群同样被皇恩浸透,对未来充满无限渴望的人,早已结束了他们的等待。
他们在黎明前的肃杀中肃立,静候皇帝的到来。
整座南京城尚在沉睡,然这座被临时辟为皇帝行宫的前朝王府,已然苏醒。
府内一座平日里用于议事的大堂,此刻更是被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所笼罩。
堂外檐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站岗的校尉们皆是锦衣卫中的精锐,他们身着崭新华美的飞鱼服,通身不见一丝甲胄,可那沉凝如山的气势却比披坚执锐的边军更具压迫感。
他们的眉宇之间早已洗去了过往那种久处暗巷的阴鸷与多疑,取而代之的是饱满的自信与经过血火淬炼的煞气。
他们不再是阴沟里的老鼠,不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缇骑。
他们是天子利刃,是光明正大、巡狩天下的帝王爪牙!
大堂之内,十数名身影笔挺而立,静候君王的驾临。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过去一年多的帝国风暴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锦衣卫高层——指挥佥事、南北镇抚司镇抚、千户,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心狠手辣之辈。
为首者正是如今权势熏天,令百官闻之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等待是煎熬的,但对于这群早已习惯了刀口舔血,彻夜蹲守的锦衣卫精英而言,这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心神,早已沉浸在对过去一年的回顾与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之中。
一名站在中列的指挥佥事,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腰间内侧,那里藏着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宝钞银票。
他心中飞快盘算着此番归京,能在宣武门内换一座几进的宅院,再给家中婆娘置办多少首饰,给那几个不成器的兔崽子请多好的西席先生。
“锦衣抄没,一成归赏。”
这句出自金口玉言的承诺,如今在锦衣卫上下早已被奉为圭臬,是驱使众人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根本所在。
抄没秦王府、福王府、孔府以及江南无数盐商豪绅所得,其财货之巨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令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一成赏金,就连田尔耕这位指挥使本人都“不敢全收”,主动将其中一半封存上缴,美其名曰:“为陛下分忧,为国库纾困。”
此举格局之大,用心之巧,既彰显了无上忠诚,又反过来让皇帝对锦衣卫,多指挥使本人更为放心。
财富,只是最直接的驱动力。
更让锦衣卫们感到脱胎换骨的,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满足感。
曾几何时他们便是构陷忠良爪牙鹰犬的化身,无论走到哪里,背后都是百姓畏惧文官鄙夷的目光。
但近两年来,他们抄的是秦王、福王这等盘踞地方富可敌国,却对国事毫无贡献的“国之巨蠹”;他们办的是衍圣公孔府这等欺世盗名、侵占民田、德不配位的“伪善典型”;他们打的是勾结官府、操控盐价、敲骨吸髓的“民之巨害”!
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当地百姓的欢呼与解脱。
那些被抄没家产的名单,贴在告示上换来的是万民称颂,是无数人发自内心的青天大老爷赞誉。
这种感觉……太他娘的爽了!
一名千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中回荡着一句在同僚间私下流传的黑话:“跟着陛下,杀人都杀得理直气壮!”
名声有了,钱粮有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强大的自信,这份自信不仅源于精神和钱粮,更源于实打实的战斗力。
指挥使田尔耕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这位雄主需要的是一把能披荆斩棘无坚不摧的绝世宝刀,而不是一群只会仗势欺人敲诈勒索的废物!
在皇帝的授意下,他真的从京营三大营里请来了最严苛的武艺教官,拿着皇帝亲自审定删改增补的全新操典对整个锦衣卫系统,从京城到地方卫所进行了一场堪称玩命的甄选与操练!
这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新认知让他们对自己,对锦衣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在所有人的心中归结为同一点——
皇帝给的,实在太多了!
财富、地位、名声、尊严,乃至一身足以安身立命的强悍武艺,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他们从阴沟里的臭虫被天子亲手拾起擦拭干净,雕琢成了玉器,这份再造之恩,早已将他们的忠诚度淬炼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顶峰。
别说皇帝现在下旨让他们去辽东前线与建奴换防,就是立刻下令让他们登船下西洋,去和那些传闻中的红毛夷、佛郎机人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他们也敢眼都不眨地领命前行!
就在众人心潮澎湃之际,堂外传来一声悠长而清亮的通传——
“陛下驾到——!”
刹那间,大堂内所有的思绪都被斩断。
田尔耕猛地一振精神,衣袍下摆一撩,领着身后十数名锦衣卫高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紧接着,一道洪亮而狂热的声音,自他们口中迸发而出,汇成一股金石之音在大堂之内激荡不休!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这山呼海啸般的请安声,一道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身影迈入了众人的视野。
皇帝龙行虎步,身姿挺拔,明明脸上未带任何表情,却有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平身。”
淡然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臣等,谢陛下!”
田尔耕再次领头,所有人动作划一地起身,垂手肃立,头颅微低。
皇帝走到堂前御座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每一张坚毅而恭敬的面孔,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如春风化雨,瞬间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诸位爱卿,一年多来,辛苦了。”
皇帝没有一一细数每个人的功劳,那太过繁琐,也落了下乘,只是用高度凝练的概括,为锦衣卫过去一年的功绩做出了至高无上的定性。
“对内,”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丝欣慰,“尔等奉朕旨意,南下肃清吏治,揪出朝中巨蠹,为国库增收数千万两,为黎民百姓铲除巨害。此功,朕心甚慰!”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他们所有的辛劳风险与成就尽数囊括。
众人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值得的回报。
皇帝话锋一转,望向更广阔的天地。
“对外,”他的声音变得深邃,“北慑后金,西联蒙古,东探倭情,南瞰诸夷……朕虽身在高墙,却能洞悉天下风云,皆赖尔等耳目之功。”
此言一出,站在队列中的陆文昭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他知道,这后半句话,有大半是在说他和他麾下那些在北地冰天雪地里用命换情报的兄弟们。
田尔耕再次从队列中走出,深深一揖,言辞恳切,没有半点骄矜之色。
“皆赖陛下天威浩荡,神机妙算,臣等不过是奉旨行事,不敢居功!”
“好一个不敢居功。”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温和之色却缓缓收敛,转为洞悉一切的严肃,“叙功完毕,接下来,谈一谈正事。”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全场,让每一个触及到他目光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最后,这道目光落在了田尔耕的身上。
“田尔耕,”皇帝的声音带着决断,“朕与你提过多次的‘皇明安都府’,今日就在这南京,该定下来了。”
所有锦衣卫高官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刚刚还因受赏而舒展的身体,瞬间再次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这个传闻已久,仅在寥寥数人间秘议的崭新衙门,终将不再是案牍上的筹画,而将真正矗立于世人眼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御座上那道年轻而威严的身影之上,等待着那决定历史走向的最终宣判。
大堂之内,落针可闻。
皇帝的目光首先锁定在田尔耕身上,后者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朕意,”皇帝的声音沉稳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金石之上,“擢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为‘皇明安都府’首任总督,总领府事,钦此!”
“总督”!这个词汇在眼下的大明官制中,通常用于节制数省军务的封疆大吏。
用在一个特务机构的首脑身上,这其中蕴含的分量与权责的极大扩张,不言而喻。
这意味着田尔耕的地位将彻底超越过往任何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成为一位能够真正与六部尚书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凌驾其上的权臣!
田尔耕本人的眼中更是瞬间爆射出一道难以置信的精光,旋即又被更深的敬畏与狂喜所淹没。
他竭力控制着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向前一步重重叩首于地,声线因极度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嘶哑。
“臣……田尔耕,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拜,是他此生最重,也是最心甘情愿的一拜。
“平身。”皇帝淡淡说道,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着田尔耕归列,继续宣布道:
“安都府之下,初设四司,分别为:对外情报司、督查司、镇抚司、锦衣卫。四司各司其职,互不统属,皆直接向总督及朕负责,不得逾越。”
四司的框架一出,众人心中更是震撼。
这已然彻底超脱了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的旧有窠臼,化为一座职权分明、架构森严,只为贯彻天子意志的强权衙署。
皇帝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信息的时间,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大堂一侧悬挂的巨幅《坤舆万国全图》之前。
这幅图比宫中常见的舆图要详尽百倍,上面用各种符号标注着已知世界的所有国家与航线。
“立‘对外情报司’!”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锐利的锋芒。
“原北镇抚司搜集边疆军情之职能,尽归于此司!且……要百倍扩之!”
朱由检伸出手指,没有触碰地图,指尖却仿佛带着灼人的热量在堪比大明疆域数倍的广阔区域上缓缓划过。
“朕的耳目不能只停留在山海关,不能只盯着小小的辽东!”
“朕的耳目要深入赫图阿拉的汗帐,要遍布漠北的草场!要抵达江户的城下,要扼守东西洋之要津——满剌加!要远探泰西诸国之虚实!”
皇帝的语调越来越激昂,带着吞吐天地的磅礴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朕要知道,后金何时征兵,囤粮几许!朕要知道,林丹汗今日与谁会盟,明日又与谁反目!朕要知道,德川家光在想些什么,他手下有多少条船,多少武士!朕更要知道那些自称红毛夷、佛郎机人的泰西之国,在南洋究竟有多少条船,多少杆火枪,他们的国王,又在谋划着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在所有人面前轰然打开。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御座上这位年轻帝王的野心,早已超越了历代先祖,投向了那无垠的星辰大海!
正当众人被这宏伟到令人窒息的蓝图所震撼时,皇帝的目光如炬,穿过层层人影,精准地落在了队列中段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陆文昭!
刹那间,陆文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向全身,让他的脸颊微微发烫。
是他!陛下在看他!
皇帝笑了笑,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陆文昭。”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了陆文昭的身上。
陆文昭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然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他大步出列,没有丝毫犹豫,在堂中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心,动作标准至极。
“臣在!”
“你在北方的功劳,朕的案头上,堆积如山。”皇帝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此刻,宣府总兵满桂与察哈尔的林丹汗,想必已经率领大军,对科尔沁部展开了最后的围剿绞杀。这背后,你联络蒙古诸部、刺探后金虚实、构筑宣大情报网,居功至伟!”
皇帝每说一句,陆文昭的心跳便快上一分,自己做的那些在刀尖上跳舞的隐秘之事,皇帝了如指掌。
朱由检话锋一转,带了些许玩笑的口吻问道:“朕一纸诏书将你从即将收获泼天大功的功劳簿上强行调离,你的心中可曾有丝毫遗憾?”
陆文昭头埋得更低,声音却愈发沉稳有力:“能为陛下效力是臣毕生之幸!陛下指向哪里,臣便打向哪里,刀山火海,万死不辞,不敢有丝毫遗憾!”
这番话发自肺腑。
说实话,错过亲眼见证科尔沁覆灭,他心中确实意犹未尽。
但此刻,一个远比那份战功更加庞大更加诱人的预感正笼罩着他的心头,让他将那丝遗憾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好!”
皇帝朗声大笑,他不再卖关子,直接抛出了那足以改变陆文昭一生的任命!
“朕命你为‘皇明安都府·对外情报司’首任司长!”
“朕要你把你北方的本事,给朕用到全世界去!”
这句话如同天宪纶音重重砸在陆文昭的脑海中,也砸在了在场所有锦衣卫高官的心头!
巨大的狂喜与沉甸甸的使命感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瞬间将陆文昭的整个神魂彻底淹没!
司长!
“皇明安都府”初设四司,这便是板上钉钉的四巨头之一!
自己,一个从百户、千户一步步爬上来的武官,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靠山,凭着在北地一年多的浴血拼杀,竟然…一步登天!
从一个在边疆执行具体任务的千户,直接跃升为执掌大明对外所有情报工作的最高首脑之一!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尽的疆场,无尽的功勋,正在那广阔的世界地图上向着自己招手!
“臣……臣陆文昭……领旨!”
陆文昭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头重重叩在地面上。
“愿为陛下效死!为大明……开拓万里鹰眼!”
这一刻,大堂之内除了陆文昭激动而沉重的誓言,再无他声。
其余的锦衣卫大员们,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最初是难以置信的震撼,陆文昭的资历在他们这群人里只能算中等偏下,许多指挥佥事、镇抚的级别都比他之前的千户要高。
然而,这股震撼很快便被深深的信服所取代。
陆文昭在北方的功绩,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那不是在江南这种富庶之地,靠着皇权天威就能轻易办成的差事。
那是在冰天雪地里,与狡猾的蒙古王公,凶残的后金探子打交道,每一个情报都是用命在刀尖上跳舞换来的。
皇帝刚才亲口点出的“联络蒙古诸部”、“刺探后金虚实”、“构筑宣大情报网”,这其中任何一件单独拿出来都是足以封妻荫子的大功!
所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陛下真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
“不看你的出身,不看你的资历,甚至不看你和谁亲近,陛下看的只是你为他,为这大明,究竟做了什么!”
一名与陆文昭平级的千户,此刻看着跪在堂中那道挺拔的背影,眼神中非但没有嫉妒,反而充满了敬佩与了然。
“陆文昭这是用命拼出来的前程,该他得!”
这个念头,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而站在队列后方,几位更为年轻,资历尚浅的百户、总旗,此刻更是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们的眼中,没有迷茫,没有对前途的揣测,而是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陆文昭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皇帝用这样一次石破天惊的破格提拔,向整个锦衣卫,不,是向整个未来的“皇明安都府”树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标杆!
功绩!唯有功绩,才是晋升的唯一阶梯!
只要你肯为皇帝用心做事,只要你肯为大明流血流汗,只要你能做出实打实的成绩,那么,飞黄腾达封侯拜将便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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