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状元披红游街去,暗箭已射雪心莲
金殿传胪翌日,天光初破晓,京城便已沸如鼎镬。
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攒动,彩绸高悬,鼓乐喧天。
百姓扶老携幼,只为争睹新科状元风采。
那身披大红锦袍的少年郎立于八抬华辇之上,眉目清癯,面色苍白如纸,唇边却含着一抹温润笑意,仿佛风一吹便要散入云烟。
可谁也不知,这具看似孱弱的躯壳之内,藏的是前世冷宫血泪浸透的灵魂。
应竹君端坐辇中,指尖深陷掌心,袖底一枚玉符始终贴肤而暖。
昨夜子时,【观星台】突现异象——星轨逆流,血光贯月。
她凝神推演,只见朱雀桥头青石板下暗藏火药引线,连通河床暗管,只待午时烟火起、万民齐聚之际引燃爆裂,届时桥塌人亡,烈焰滔天。
而事后奏报必书:“天怒于才俊折寿,示警于朝纲失衡。”一场“天罚”,实则人为。
她未惊动任何人。
只是悄然唤来谢砚,以丞相府修渠名目遣其率工队提前半日进驻河道。
在【书海阁】十倍时间流速之下,她彻夜演算火药埋设方位、引信走向、气流传导路径,反复拆解十七次,终得万全之策。
原装火药尽数挖出封存,取而代之者,乃是以硫磺与磷粉调制的无害烟雾机关,一旦触发,仅生浓烟,不伤一人。
更妙的是,借着混乱时机,她早已布下的暗龙卫悄然潜入礼部尚书随行车驾,在其密匣内换入一份伪造却足以乱真的春闱草稿——数名落第举子被朱笔圈禁,批语赫然写着“才偏易乱,不宜录用”。
这是她亲手织就的网,只等猎物自投。
鼓乐渐近朱雀桥,阳光正烈,照得石栏泛金。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
桥栏炸裂,碎石飞溅,一股刺鼻白烟冲天而起,刹那间遮蔽半空。
人群尖叫声四起,孩童哭嚎,百姓争相奔逃,侍卫慌忙扑救,场面一片混乱。
然而预想中的烈焰并未降临。
只有滚滚白烟翻涌升腾,随风一转,竟顺着气流倒灌进礼部尚书的马车之中!
车帘掀开,尚书大人咳喘不止,面色涨紫,手中紧攥的一叠纸页被烟熏得边缘焦黄。
一名御史眼尖,疾步上前拾起残页,高声念道:“‘沈明远……才偏易乱’?‘李昭文……议论非经,恐煽民心’?”声音颤抖,字字如刀。
林御史拄杖而出,须发皆张:“好一个私定贤愚!尔等身为礼官,掌抡才大典,竟敢擅自黜落英才,阻塞言路,视国法如无物?!”
百姓哗然,舆情沸腾。
七皇子幕僚杜仲衡脸色铁青,欲上前夺纸,却被九王府亲卫不动声色拦住。
此时,皇帝派来的内监已疾驰而来,当场查封证据。
圣旨即下:都察院立案彻查,涉事官员停职待审。
众人尚在惊疑不定,唯有华辇上的“应行之”轻轻闭了闭眼。
成了。
她缓缓抬手,拂去肩头落灰,唇角微扬,却不带一丝温度。
那一瞬的爆炸,并非灾祸,而是她反手掀起的第一场风暴。
她不需要解释,也不屑澄清。
只要结果——有人倒台,有冤得雪,有权柄开始松动。
回府之后,她谢绝一切贺客,径直步入内室,阖门焚香。
玉佩贴额,识海清光流转,【玲珑心窍】开启。
眼前景象骤变:灵雾缭绕间,一座古朴药殿浮现于云海之上——【药王殿】,终于可入。
殿前灵田中,净秽莲根系蜿蜒如龙,已贯通地下泉眼,氤氲清气萦绕不散。
一道提示浮现识海:
【可炼制‘续命凝露’,延缓重症恶化,但缺一味主药——雪心莲】
应竹君眸光微颤。
母亲病卧榻上已有三月,太医束手,说“脉息将竭,不过半月”。
而雪心莲,唯皇家药库北室所藏,且依祖制,非三甲进士不得奏乞,非在职官员不得面呈药乞本。
如今她已是状元,资格已足。
可若以“应行之”之名正式上书,必先经吏部备案、翰林初审、礼部复核……层层拖延,耗得起的人,等不起。
她取出崔尚仪昨夜密送的绢信,再读一遍:“雪心莲藏于北室第三架暗格,守卫换岗在辰末酉初,惟内廷令牌方可通行。”
手指缓缓摩挲玉佩,温润生光。
外面是万民称颂、锣鼓喧天,是少年状元风光无限;
里面却是生死一线、光阴如梭。
权势若不能救人,要它何用?
烛火摇曳,映照她清瘦侧脸。她提笔欲书,却又顿住。
片刻后,墨迹沉稳落下——
《谢恩疏》草稿初成。
言辞谦卑至极,自称“病骨难堪重任”,愿效前朝王勃故事,先入兰台校书,习典章以待驱策。
看似退让,实则步步为营。
窗外,夜风穿庭,吹动檐角铜铃。
一轮冷月,悄然攀上屋脊。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丞相府东院已悄然亮起一豆灯火。
应竹君独坐案前,素手执笔,墨落如雪。
窗外细雨微濛,檐下铁马轻响,仿佛敲在人心上。
她凝神于宣纸之上,字字斟酌,句句推敲,终将《谢恩疏》最后一行写罢:“臣病骨支离,才识浅薄,惟愿效前朝王勃故事,入兰台校书,习典章以待驱策,不敢望显职,唯求寸进。”
她搁笔良久,指尖轻抚纸面,目光沉静如深潭。
这奏本看似谦卑至极,近乎自贬,实则暗藏机锋。
兰台虽仅为从七品闲职,却隶属秘书省,掌历代典籍、帝王实录、百官奏议之抄录与存档,历来是储才重地。
更关键的是——凡兰台校书郎,每月可递折直呈御前,无需经由六部转呈。
此乃通天之径,只待有心人拾阶而上。
小蝉捧着熏香炉进来,低声道:“小姐……不,公子,宫里来话了。”
她抬眸。
“中官刚走,说陛下阅罢奏本,龙颜甚悦,赞公子‘不骄不躁,堪为士林楷模’,已准所请,三日后便可赴任。”
应竹君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皇帝满意?
自然会满意。
一个新科状元主动放弃翰林清贵、内阁预备之路,甘愿屈就冷职,还说得如此谦抑动听,岂不让帝王心中称许其“知分寸”?
殊不知,这正是她要的效果——低调入局,无声近权。
然而她心知,风暴从不会因一时平静而止息。
果然,不过半日,崔尚仪便遣密使送来一线消息:孙舍人昨夜彻夜未眠,亲自执笔修改东宫属官名录,有意将“应行之”列为“体弱难任实务”之列;裴家更是紧急联络御医署两位太医,拟在她入职前出具“肺疾缠绵,不宜劳神”的诊断文书,意图未明,但剑锋所指,无非是想让她尚未起步便失圣心。
她冷笑一声,将密信投入烛火。
裴氏与太子早有勾连,此举不过是先发制人,生怕她真能在兰台站稳脚跟,窥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惜——
“他们以为,病弱便是软弱。”
她垂眸,指尖摩挲玉佩,温润生光。
【玲珑心窍】静静蛰伏于识海深处,如同蛰伏的龙。
三日后,兰台值房。
晨钟初响,青瓦飞檐间雾气未散。
应竹君一袭素色襕衫,扶杖缓步而入,面色苍白,身形摇曳,俨然一副风露侵肌、不堪重任的模样。
众同僚目光扫来,或怜悯,或讥诮,更有几人交换眼色,嘴角含笑。
主簿郑文昭迎上前,笑容和煦:“应状元大驾光临,实乃我兰台之幸。只是此处事务繁杂,旧档堆积如山,恐非养病之所啊。”
“郑大人多虑了。”她轻咳两声,声音虚弱却不失清明,“正因病中静养,反得细心耐性。琐务纷杂,恰好磨心。”
郑文昭一滞,随即挥手命人抬出三口大箱,皆覆尘积灰:“这些都是历年未理的边关驿报残卷、户部账册副件、以及前朝遗档,前几任校书郎皆因头绪繁乱而弃之。应大人既愿担当,便请自便。”
众人屏息,等着看这位少年状元如何狼狈收场。
应竹君却只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大人信任。”
待众人退去,她缓缓合上门扉,袖中玉佩微热。
闭目凝神,识海清光一闪——【书海阁】开启!
刹那间,外界光阴如滞,内里却已是十倍流速奔涌。
古籍如潮水般在眼前翻展,她心神沉入浩瀚卷帙,以过目不忘之能逐页梳理,以谋略之思抽丝剥茧。
一日、两日、三日……在旁人眼中,她不过静坐翻书,时而咳嗽掩唇,茶盏冷了又添;可唯有她自己知晓,已在仙府中鏖战数十昼夜。
第三日黄昏,她终于停笔。
案上整齐排列着三份誊抄清晰的线索摘要:
其一,北境军粮账目三年间累计亏空十万石,调运记录多处涂改,用印不符,背后牵涉兵部一名主事与边镇守将;
其二,江南赈银发放册显示三百七十万两尽数拨付,可地方奏报灾民所得不足三成,中间截留之人竟直通户部郎中李崇安;
其三,皇庄佃户暴动前夜,档案记载有“黑衣人自西角门潜入”,而那扇门,唯太子府亲卫方可持令通行。
她将第一份匿名投递都察院信箱,第二份附言“请为国脉存证”交予林御史,第三份则封入特制蜡丸——外层蜂蜡混入寒潭泥,遇热方融,内衬油纸防水防潮。
“交给九王府暗桩。”她低声吩咐小蝉。
当夜,皇宫西侧高阁之上,封意羡独立凭栏。
夜风猎猎,吹动他玄色大氅。
手下人呈上蜡丸,他亲手以烛火烘烤,取出细绢,目光缓缓扫过字迹,神情愈发幽深。
片刻后,他低喝:“暗龙卫统领何在?”
黑影悄然而至。
“北境粮道沿途驿站,即刻换防,全部由我亲信接管。太子府西角门起,每夜增哨三层,飞鸟不得擅越。”
属下领命欲退,却被他忽而叫住。
“她不是想当个校书郎……”他望着宫城深处那点孤灯,声音低沉如渊,“她是想用这小小兰台,撬动整个朝局。”
乌云蔽月,风起于檐角。
而在兰台深处,应竹君仍端坐灯下,指尖拂过一卷泛黄残破的《起居注》——前朝永宁十二年冬条目,墨迹斑驳,似被水浸,又似……人为刮去。
她瞳孔微缩。
这一夜,她本为整理旧档而来。
可当目光触及某一行残字时,呼吸骤然一滞——
“……帝疾笃,召楚王入殿,夜半始出。翌日,楚王暴卒,谥曰‘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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