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南陵孤庙,心钥藏骨
南陵道上,秋风卷黄沙,吹得官道两侧枯草簌簌作响。
天边残阳如血,将远山染成一片暗赭,仿佛大地也在无声地渗出旧日的伤痕。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
帘角被风掀起一线,露出一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应竹君倚窗而坐,眉宇间透着病弱之态,可那双眸子却深不见底,宛如寒潭映月。
她指尖轻抚心口紫玉晶石,触手滚烫,余温仍带着方才归墟殿浮现时的灼痛。
那句低语在耳畔久久不散:“修复归墟图卷,需集齐四枚‘心钥’——第一枚,藏于‘南陵旧庙’。”
她闭目调息,神识悄然沉入玲珑心窍。
【归墟殿】中,半卷古图悬浮于空,斑驳泛黄的纸面之上,仙阙轮廓竟微微震颤,檐角微转,似与南方某处遥相呼应。
那不是简单的共鸣,而是血脉深处的牵引,如同祖先遗魂在冥冥中低唤。
“找到了。”她睁开眼,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
车外,封意羡策马随行,玄色披风猎猎翻飞。
他目光如鹰隼扫视山林,指节搭在刀柄上,不动声色。
昨夜,他已命暗十一彻查南陵三日内的所有异动——无人出入、无信使往来、甚至连樵夫都未踏足此地。
可越是平静,越令他脊背发凉。
而是踏入了一盘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局。
马车停在山脚,二人弃车步行。
荒岭孤峰之上,旧庙颓然矗立,断碑横斜,残瓦覆苔。
这里是前朝废帝祭天之所,香火断绝百年,传说曾有忠臣在此含冤自刎,血浸青砖,三日不干。
应竹君缓步踏入正殿,足下青砖忽有松动感,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可就在那一瞬,心口晶石骤然一缩,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
“此地曾埋忠臣骸骨,血怨不散。”影魇的声音自意识深处幽幽响起,冰冷如霜,“你若取钥,必承其债。”
她不语,只从袖中取出一支细长银香——药王殿特制“引脉香”。
点燃刹那,青烟袅袅升起,并未四散,反而凝成一道笔直细线,如活蛇般蜿蜒向前,直指殿后那口枯井。
井口早已被乱石半掩,腐泥气息扑面而来。
她俯身拨开碎石,探头望去——
井底盘坐着一具白骨,姿态端正,似生前尚存气节。
其胸前紧扣一只铁匣,锈迹斑斑,锁芯处却清晰刻着一个篆体“应”字。
她的呼吸微滞。
那是应氏先祖的私印,唯有家族核心血脉才知其形制。
这铁匣,本不该出现在此处;更不该,与“心钥”产生感应。
她正欲跃下取匣,忽听得头顶梁木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响。
下一瞬,机括暴鸣!
三十六支毒弩自四壁暗槽出来,箭雨如蝗,封锁所有退路。
箭尖泛着幽蓝,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千钧一发!
一道青铜身影猛然冲出,竟是那尊一直静立马车旁的青铜甲卫!
它双臂展开,背后机关轰鸣,层层叠叠的青铜盾瞬间拼合为阵,硬生生挡下二十七支毒箭,金属撞击之声刺耳欲聋。
余下九箭破风而来。
应竹君咬牙翻滚,借力蹬墙,身形如柳絮掠地,勉强避过要害。
可最后一箭擦过肩头,布料撕裂,鲜血迸溅。
她落地时踉跄一步,唇角溢出一丝猩红。
心窍晶石剧烈震荡,几乎要从皮肉中挣脱出来。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下降至临界值,是否开启应急疗愈程序?”影魇冷漠发问。
“否。”她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冷得像冰,“这不是陷阱的目的。”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她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绢——正是演武场百倍时间推演而成的“反制图谱”。
目光扫过地面几处古老纹路,手指疾点,三枚银针精准刺入青砖缝隙。
轰——!
整座庙宇猛然一震,屋梁错位,墙壁偏移,脚下地面缓缓旋转,尘土飞扬中,一条幽深阶梯自地底浮现,向下延伸,不见尽头。
风从地底吹来,阴冷刺骨,带着陈年香灰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她站在入口前,低头看向手中玉佩。
那枚母亲遗留的旧物,此刻正微微发烫,与地宫深处某种力量隐隐共振。
封意羡上前半步,低声:“此下行不得回头。”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那漆黑通道,眸光渐深。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铁匣中的白骨,指尖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地宫幽深,冷雾如蛇,贴着足底缓缓游走。
四壁之上,星轨纵横交错,银线勾勒出浩瀚天图,繁复得令人目眩。
应竹君缓步前行,每一步都踏在青玉砖的古老刻痕上,心口紫晶微震,仿佛与这地底沉寂百年的气息悄然共鸣。
她抬手轻抚石壁,指尖掠过那些流转的星辰轨迹——这一瞬,神识已悄然接入玲珑心窍中的【观星台】。
刹那间,万籁俱寂。
记忆如潮水倒灌,前世翻阅过的族中秘典、母亲临终前断续低语、幼时在藏书阁见过的残卷……无数碎片在脑海交汇。
她瞳孔微缩,终于认出此图真名——
“天机葬位图”。
这是应氏嫡系血脉才能解读的禁传之术,以星象定命脉,以命理布机关,唯有持玉佩者可通行无阻。
而今,玉佩在手,血脉相引,整座地宫仿佛活了过来,星轨随她呼吸明灭,如同祖先之眼,在暗处静静注视。
她不再犹豫,将心口那枚嵌入皮肉的紫玉晶石缓缓拔出。
晶石温热,隐隐跳动,宛如一颗搏动的心脏。
她将其对准地宫中央祭坛上的凹槽,轻轻嵌入。
一声轻响,似远古锁钥开启。
四周星图骤然亮起,金光自石缝中渗出,沿着地面纹路蜿蜒汇聚,最终凝于祭坛正中。
那具白骨胸前的铁匣竟自行浮空而起,锈迹簌簌剥落,锁芯“啪”地弹开。
匣中,静静躺着一枚赤红玉符。
其色如血,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表面浮现金纹篆字,笔画扭曲如龙蛇盘绕——
“心钥·壹”。
她屏息,伸手欲取。
就在指尖触碰到玉符的刹那——
头顶巨石轰然闭合,尘土簌簌落下,将入口彻底封死。
空气中弥漫起一层淡紫色薄雾,无声无息地缠绕而来,带着甜腻香气,一吸便觉头脑发胀,四肢发软。
迷魂瘴气!
“果然……是局。”她冷笑,迅速以袖掩鼻,退至墙角。
心窍晶石剧烈震颤,影魇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七皇子早在此设伏,死士藏于通风暗道,只等你昏迷,便取首级。”
她眸光一寒。
前世她从未涉足南陵旧庙,此行本为未知之数,消息如何泄露?
又是谁,在暗中窥视她的每一步?
外头,封意羡已察觉异样。
他猛然抽出长刀,厉喝:“破!”
三名暗卫纵身上前,刀光斩向石门。
然而刀锋未至,一道无形屏障骤然浮现,将攻势尽数反弹。
整条通道竟被阵法封锁,灵气波动森然,竟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九曲黄泉阵”,一旦强行冲击,反噬之力足以绞杀三人。
“废物。”他眸色沉冷,目光扫过石壁缝隙,“只能靠她自己了。”
而此时,地宫之内,毒雾渐浓。
应竹君盘膝而坐,强压体内翻涌的气血,神识沉入玲珑心窍——
【归墟殿】中,时间流速十倍于外界。
她立即启动推演模式,将整个地宫结构、阵眼分布、气流走向尽数投射于脑海。
十息、百息……在常人不过眨眼之间,她已在心中推演千遍。
“生门在西北,偏七寸,需以血破煞眼!”
她猛地睁眼,咬破舌尖逼出清明,旋即抽出腰间短匕,划破掌心,将鲜血抹在玉符之上。
赤红玉符骤然炽热,金纹流转,竟与地宫某处产生共振。
她毫不犹豫,冲向西北角一面看似完整的石墙。
一掌拍下!
墙体崩裂,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隙。
她闪身而出,身后地宫轰然塌陷,毒雾被瞬间吸入深处,化作一声凄厉的嘶吼——似有潜伏之人被反噬而亡。
封意羡趁势破门,玄甲暗卫鱼贯而入,搜剿残敌。
然而地宫深处早已空无一人,唯余一截烧尽的香柱,残留着七皇子府特有的鸦羽熏香。
她站在废墟边缘,怀中玉符滚烫如炭,耳边忽然响起新的提示:
“第一钥归位,归墟图显三分之一——仙阙名‘太初’,门开需祭血。”
话音落罢,心窍晶石忽地一颤,竟从中渗出一丝极细的黑气,如蛛丝般缠绕指尖。
影魇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讥讽与警示:
“你以恨启钥,以杀证道……离‘迷失’又近一步。”
她低头看着那抹黑气,嘴角却缓缓扬起,冷艳如霜。
“若慈悲不能护我家门,我宁可堕入归墟。”
夜色沉沉,马车颠簸于归途。
她倚窗而坐,手中玉符静静躺在掌心,映着窗外残月,泛着妖异血光。
封意羡策马随行,目光几次落在车厢,终究未语。
直至行至山隘,他忽地勒马回望。
那座坍塌的旧庙,已在火光中化为焦土。
他低声对暗十一道:“传令下去,南陵方圆五十里,寸草不留——我要知道,是谁提前知道了她的行程。”
暗十一领命而去,身影没入夜林。
而在更远处,一抹黑影悄然穿行于枯枝败叶之间,衣袖翻飞时,露出一角刺绣——半只残缺的乌鸦,羽翼断裂,却仍振翅欲飞。
那是七皇子私印的变体,也是昔日灭门之夜,出现在应府密信上的标记。
马车内,烛火摇曳。
应竹君取出一方素绢,铺于案上。
笔墨未动,她却已凝视良久。
终于,提笔绘下一幅地图——北境烽台,孤悬塞外,风雪难渡。
她在图旁写下一行小字:“第二钥藏于此,三日后启程。”
随即唤来贴身侍女小满,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将这张图,藏于我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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