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太子怎会无恙?
市易司衙门,陆云逸正坐在上首,
凝神看着从都督府送来的边疆军事文书,脸色严肃到了极点。
卓里克图汗,孛儿只斤·也速迭儿,居然死了?
若是没记错,也速迭儿今年不过三十三,正是年轻力壮之时。
都督府此前几次会议中,针对北元的作战方略,
都是按也速迭儿在位二十年的情况制定的。
在都督府的预测中,
眼下也速迭儿虽无法彻底掌控瓦剌与鞑靼,
但凭借其黄金家族的正统血脉,
他杀害天宝奴之事会逐渐被淡忘,日后也能逐步掌控大权。
都督府计划在未来两到三年发动一次攻势,
逐步打击其威望,拖延他掌控大权的进程。
可如今,一封文书便让先前所有准备尽数作废,
不过,这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只因继任者恩克年仅十六岁,
主少臣强,北元必定大乱。
陆云逸垂眸沉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依眼下局势,瓦剌诸部定然不会听从北元朝廷号令,各自为政已是轻的,
若再冒出一位权臣,北元朝廷陷入内斗,
届时必定再次元气大伤,数年都缓不过劲来。
“呵呵.”
陆云逸又将文书重读一遍,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一统的中央王朝就是如此,
强到一定程度后,凡事发生皆有利于己,
只需稳坐不动,敌人便会自生自灭,日渐衰弱。
旋即,陆云逸咂了咂嘴,
若是能早几日看到这封文书,京城的风波定能再掀大些。
无他,没了外敌威胁,朝廷必然要清扫门前雪,
要么查贪腐,要么查逆党。
眼下本是绝佳时机,
只可惜,即便现在扩大矛盾,能查到的人也有限。
“就差一天啊”
陆云逸喃喃自语,很快又振作起来,拿起纸笔在文书上给出建议:
“此般情形,绝不可与北元构兵,恐其因外敌相逼,转而团结一体!”
此等局面下,任其内乱才是上策,
若大明主动出击,敌人反而会团结对外,短暂形成合力。
“来人!将文书送往都督府,上呈魏国公。”
“是!”
门口的侍卫巴颂连忙进来,接过文书。
可还不等巴颂跑到市易司衙门口,
就见魏国公的亲卫统领神色凝重地冲了进来,连歪了的头甲都来不及扶正。
巴颂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慌乱。
屋中,陆云逸听到脚步声,
抬头望去,见亲卫统领急匆匆闯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
亲卫统领闯进屋内,也顾不得行礼,快步跑到桌前,将声音压到最低:
“陆大人,魏国公请您速去中军都督府!
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需即刻着甲!”
陆云逸眉头一皱,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多问,猛地站起身喝道:
“披甲!拿刀!”
站在门口的亲卫脸色微变,瞬间涌进衙房,
在一众小太监的震惊中,快速且有序地为陆云逸披甲。
不到三十息,陆云逸已身披漆黑甲胄,
原本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与沉稳!
他抄过长刀,二话不说便向衙房外走去,亲卫统领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陆云逸从巴颂手中拿过文书,叮嘱道:
“看好衙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走出市易司衙门,远远便能看到五军都督府的高大门楼,陆云逸沉声道:
“发生何事?”
亲卫统领茫然摇头:
“末将不知,只知宫里传了消息,魏国公命末将即刻来请大人。”
陆云逸眼中阴霾一闪而逝,点了点头,脚步微微加快。
不到一刻钟,陆云逸走进中军都督府,
一眼便看到庭院各处站着的禁军,眼中疑惑更浓。
大堂内,魏国公徐辉祖、开国公常升、勋卫李增枝皆在,
三人皆身披甲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一进大堂,陆云逸便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径直看向徐辉祖。
“你可算来了!太子殿下昏厥,陛下有令,由都督府接管京中防务。
恰好你在京城,本公调一千禁军归你统领,负责守卫太子府。”
“什么?”
陆云逸脚还未站稳,眼中先闪过一丝荒谬,随即便是一阵惊愕,
怎么会这么早?
如今才洪武二十四年九月,暑气都还未消,
太子殿下怎会突然昏厥?
但他很快回过神,双手抱拳拱手:
“末将领命!”
徐辉祖从腰间取下腰牌递过去,脸色凝重: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守卫太子府也需在暗中进行,不得声张。”
“是!”
陆云逸应下,随即问道:
“太子殿下.眼下情况如何?”
开国公常升停下踱步,双手叉腰,长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还未醒,太医正在诊治。”
“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怎会突然昏厥?”
陆云逸沉声发问,他虽认可如今的医术,
但昏厥成因繁多,若用错诊治之法,恐会加重病情。
顿了顿,他补充道:
“此前大宁城来过两位草原名医,
曾在军中向军医传授过诊治晕厥之法。
若是因情志刺激引发的眩晕昏迷,只需静等苏醒即可,
若是毫无征兆的突然昏厥,情况便棘手了,需即刻展开急救。”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没想到大宁城连这等医术都有涉猎。
很快,常升与李增枝都将目光投向徐辉祖。
见他仍不说话,常升有些急了,跺了跺脚:
“允恭!都什么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在场皆是可信之人,无需顾虑!
万一太子有个好歹,你想后悔都来不及!”
“休说胡话!”
徐辉祖瞪了常升一眼,语速极快地说道:
“是锦衣卫杜萍萍上了一封奏疏,
太子殿下看后便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杜萍萍?这个混账!老子非宰了他不可!”常升破口大骂。
陆云逸眉头骤然紧锁,坏了!
气急攻心引发的昏迷,无论何时都是极危重症。
太子殿下并无消渴之症,
这般情形,要么是脑部有恙,要么是心脉受损。
无论哪一种,以眼下的医术而言,都不是小病。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太子殿下昏厥时,可有其他症状?比如身体抽搐、或是失禁?”
徐辉祖这次回答得很快,摇头道:
“那倒没有.”
“那还好还好”
陆云逸松了口气,又对徐辉祖道:
“魏国公,待太子殿下醒来,需留意他是否有头痛、呕吐、肢体无力、言语不清等症状。
若有这些症状,万万不可随意搬动,也不可喂水喂药!”
徐辉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你部军医的法子?”
陆云逸重重点头:
“是,这是去年新增的诊治之法,末将记下了。”
“好,本公这就派人进宫告知太医,不过具体如何处置,仍需太医定夺。”
陆云逸点头,能将消息送进皇宫,已是足够。
他看了看时辰,沉声道:
“那末将先领兵去守卫太子府。”
“去吧,有消息本公第一时间通知你。”
“末将告退!”
陆云逸急匆匆离开中军都督府衙房,
望着皇城平整的青石板,脚步渐渐放缓,回头望向视线尽头的皇宫,
此时太子殿下出事,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对整个大明而言,更不是好事!
历来帝王晚年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继任者是否能延续先前的政令,顺着大道继续走下去,
若是太子出了事,不论是换谁,这个过程都要困难很多,甚至会改弦易辙。
这时,徐增寿身披甲胄急匆匆跑过来,在他身前站定:
“大人,属下奉命归您调遣!
一千禁军已在行营待命,随时可出发。”
说着,徐增寿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轻声问道:
“大人,您说太子殿下能平安无恙吗?”
陆云逸第一次没了往日的笃定,也叹息一声,淡淡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心吧。
传令,太子府原有守卫不变,另调五十禁军入府暗中值守,两百军卒守住大街东西两头。
太子府防务需外松内紧,其余一概不变!”
“是!”
徐增寿站直身体,神情有些微妙。
东宫寝殿内,药味与龙涎香的气息交织弥漫,烛火微微晃动,
将众人影子投在金砖地面上,忽明忽暗。
朱标躺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龙床上,
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连呼吸都显得微弱无力。
床前围着三位须发皆白的太医,
为首的李院判跪在床沿,手指搭在朱标的腕脉上,眉头拧成疙瘩,脸色严峻。
朱元璋坐在床侧的紫檀木椅上,龙袍下摆随意垂落在地,
往日威严的脸上满是焦虑,
双手紧紧攥着椅柄,手上青筋毕露。
他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朱标的脸,
偶尔扫过太医的动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他此刻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敢想,
这等场景,他太熟悉了。
过了许久,朱元璋见太医们仍在磨蹭,终于主动打破殿内沉寂:
“怎么样?太子为何还未醒?”
此话一出,寝宫内莫名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门口端着热水、凉水、冰水的宫女们将脑袋埋得极低,
一旁的宫中大太监们也身子一颤!
他们都是些年长之人,十年前皇后病逝之事仍历历在目!
那时整个皇城人人自危,
如今太子殿下昏迷不醒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众人心中蔓延。
站在窗边的李院判收回手,缓缓起身,躬身行礼,声音低沉:
“回陛下,太子殿下脉象虚浮,气息滞涩,似是因情志过激引发的晕厥。
臣已施了银针,也喂过安神汤,
只是殿下迟迟未醒,还需再等片刻。”
“等?”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神情骤然变得暴戾,似是压不住心中的焦躁:
“都等了两个时辰了!还等?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三位太医吓得连忙伏地叩首:
“臣等罪该万死!臣等这就再想办法!”
李院判爬起身,颤抖着从药箱中取出一支金针,
在烛火上烤了烤,小心翼翼地向朱标头顶的百会穴刺去。
另一位太医端着一碗新熬的参汤,
用银勺舀起少许,轻轻吹凉后试图喂进朱标嘴里,
可朱标牙关紧闭,参汤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锦缎。
殿中气氛凝固,仿佛连时间都停了下来,
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
殿外长廊上,杜萍萍跪在冰冷的青砖上,额头抵地,
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个姿势他已保持了两个时辰,
膝盖跪得发麻,却不觉得累,只是满心恐惧。
若是能重来,他绝不会如此急匆匆地上那封奏疏,
定会静等时机,徐徐汇报,徐徐图之。
可如今,只能自作自受!
杜萍萍再次感受到那种如浮萍般的漂泊无依,
这次更甚,一旦太子殿下有恙,
他定然会被砍头,说不定比天牢里的毛骧死得还早。
偶尔有宫人鱼贯走过,脚步放得极轻,
没人敢看他一眼,只有廊下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殿内,一名太医忽然惊呼:
“陛下!殿下的手指动了!”
朱元璋猛地凑到床边,
果然见朱标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睑也轻轻颤动。
李院判连忙收回金针,屏息凝神地注视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片刻,朱标的眼睛缓缓睁开,
先是迷茫地扫过殿内的烛火,
而后落在朱元璋脸上,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
“爹”
“儿啊.你醒了.”
朱元璋连忙伸手去握朱标的手,干枯的手指微微发颤,视线瞬间变得模糊,鼻子也有些发酸:
“儿啊,你感觉如何?哪里疼?”
朱标摇了摇头,喉咙动了动。
王太医连忙递过参汤,这次朱标终于能小口咽下,眼神也渐渐清明了些:
“儿臣没事。”
李院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上前一步,
手指再次搭在朱标的腕脉上,片刻后,脸上露出了困惑。
又仔细查看了朱标的瞳孔,摸了摸他的额头,最后躬身道:
“陛下,太子殿下的脉象已平稳许多,气息也顺畅了,
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并无其他异样。”
“无其他异样?”
朱元璋皱起眉头,语气满是怀疑:
“方才还昏厥不醒,怎会无异样?是不是你们查得不够仔细?”
李院判连忙道:
“臣等已查验过殿下的头部、胸腹,也施了银针试探,
确实无抽搐、无失禁,连舌苔都正常。
许是殿下近日操劳过度,又骤然动怒,才引发了短暂晕厥,
只需好生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操劳过度?荒谬!
朕这般操劳二十年,也未曾如此昏迷!继续查!”
说罢,朱元璋看向李院判,眼神锐利如刀:
“太子乃大明储君,容不得半点差错!”
李院判连忙躬身:
“臣遵旨!臣等这就为殿下再做详查,定不遗漏分毫!”
紧接着,李院判领着两名太医围着龙床细细查验,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
他手中捏着银针,一根根向朱标手臂、腰腹的穴位刺去,
每刺一处,都屏息等待片刻,
见朱标只微微蹙眉,并无抽搐或痛呼,才换另一处穴位。
“殿下,此处按压可有闷胀之感?”
李院判半跪在床前,手掌轻轻按在朱标左胸处,
从心口一直摸到胃脘,指尖能清晰感受到胸腔的起伏,
平稳,无急促或滞涩之象。
朱标靠在铺着锦缎的床头,脸色虽仍苍白,
却已褪去先前的灰败之色,
他摇了摇头,声音仍有些虚软:
“只觉得身子沉,无其他不适。”
一旁的王太医捧着脉案,毛笔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张太医则取来一面打磨光亮的银镜,凑近朱标眼前:
“陛下,太子殿下瞳孔明暗反应如常,眼底无充血,不似头部受损之兆。”
朱元璋站在殿中,双手背在身后,
死死盯着太医们的动作,眉头拧成疙瘩:
“再查!朕就不信,好端端的人突然昏厥,会查不出半点缘由!”
李院判不敢耽搁,连忙让朱标伸出舌头,
淡红舌,薄白苔,无黄腻、无发黑,
连口气都带着参汤的清甜,不似脏腑湿热或中毒之象。
他又取来一根细棉线,缠在朱标手腕上,轻轻拉扯片刻,
见棉线无变色、无异味,才躬身道:
“陛下,臣等已查遍殿下经络、脏腑、气血,均无异常。
殿下此番晕厥,确是因情志过激、气血逆乱所致,身体并无损伤,只需静养三五日,当可复原。”
“气血逆乱?”
朱元璋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朱标脸上:
“朕年轻时也因战事动怒,怎就未曾这般晕厥?你等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李院判额头的汗珠又多了一层,
正要再辩解,朱元璋抬手制止,看向一旁的大太监:
“去!让杜萍萍把锦衣卫手艺最好的人找来,给太子殿下检查!”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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