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盖上大红戳
邱婶子家那娃丢了的消息,没多大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屯子。夜里的屯子本该静得能听见耗子磨牙,这下可好,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啪嗒啪嗒”全亮了,男人们披件褂子就往外冲,女人们揣个手电筒跟在后头,连平时拄着拐棍挪不动步的王老爷子,都颤巍巍地拎着个马灯站在村口张望。
“往河套那边找找!那俩熊孩子平时就爱往水边凑!”
“山上也得去人!别是钻哪个山洞里迷了路!”
乱糟糟的喊声混着狗叫,把黑沉沉的夜都搅活了。
另一头,刘寡妇在苞米地边上蹲得腿都麻了。半夜的风带着点凉气,吹得她打了好几个哆嗦,眼皮子沉得跟挂了铅似的,要不是心里揣着事儿,早靠着苞米杆子睡死过去了。忽然,耳朵里钻进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扒拉着苞米叶子。她“噌”地一下蹦起来,嗓子有点哑地喊:“兴哥……兴哥是你不?”
苞米地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兴哥?你出来呗,俺就跟你说两句话!”刘寡妇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动静。她心里咯噔一下,怕富兴真跑了,也顾不上扎人的苞米叶子,猫着腰就钻进了地里,朝着那动静来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
富兴扛着锄头正想绕路溜,听见刘寡妇的声音就头皮发麻,拎着家伙事儿在前面蹽得飞快。脚下的苞米杆子被踩得“咔嚓”响,叶子刮得胳膊生疼也顾不上。后头刘寡妇呼哧呼哧追,嘴里还不停念叨:“兴哥你慢点,俺又不咬你……”
俩人在一人多高的苞米地里你追我赶,跟捉迷藏似的。没多大会儿,刘寡妇就跑不动了,一屁股墩在田埂上,拍着大腿喘粗气:“好你个富兴……跑这么快……俺就不信你能在里头待一辈子!”
富兴在里头憋了半天,听外头没了动静,估摸着刘寡妇该走了,才扒开苞米叶子探出头。刚露出半个身子,就见刘寡妇在田埂上笑得一脸贼兮兮,跟逮着兔子的狐狸似的,猛地扑了过来。富兴没防备,被她扑得一个趔趄,俩人抱着滚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泥和苞米须子。
“兴哥,你跑啥呀?”刘寡妇趴在他身上,喘着气笑,“这荒郊野岭的,黑灯瞎火的,谁能看见?瞧把俺累的……”
富兴正想推开她,就听见个奶声奶气的嗓子喊:“娘……”
俩人一抬头,就见狗娃子拽着墩子,从道上跑了过来。后头跟着邱婶子,还有……张芬芳。
邱婶子一瞅这架势,眼都直了,赶紧伸手捂住墩子的眼睛,嘴里“哎呦妈呀”地叫唤:“富兴啊富兴,邱婶子真不知道说你啥好!芬芳哪儿比不上这刘寡妇?你……你这是作的啥妖啊!”
富兴跟被马蜂蛰了似的,猛地推开刘寡妇,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张芬芳跟前冲,衣上的泥点子甩得满天飞:“媳妇!不是你瞅见的那样!你听俺说……”
张芬芳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眼神飘向别处,压根不看他。脸上平得跟冻住的河面似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声音冷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不用跟俺说啥,你想干啥,与俺没关系。”
她转头看向邱婶子,语气平平地说:“墩子找着了,咱们回吧。”
邱婶子这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对对对,回家!墩子他爹指定急得满满屯子蹽呢。”说着抬脚就给了墩子屁股一下,劲儿不大,吓唬人的意思更多:“小兔崽子,看回家你爹咋收拾你!”
富兴急得嗓子都冒烟了,抬腿就要追,胳膊却被刘寡妇一把拽住。“兴哥,你瞅瞅,”刘寡妇坐在地上,指着张芬芳的背影撇嘴,“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你为啥非要上赶着凑上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图啥呀?”
富兴猛地回头,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狠狠剜了她一眼,跟着抬脚就给了她一下。这脚没轻没重,刘寡妇“哎哟”一声就仰倒在地上。“刘寡妇,”富兴的声音透着股狠劲儿,“你要是不想在这屯子里待不下去,就接着缠磨俺试试。”
狗娃子瞅着富兴把他娘踹倒了,小脸憋得通红,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冲上去对着富兴的腿肚子就来了一脚。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子犟劲儿:“干爹坏!干爹欺负娘!俺以后再也不跟你好了!”
富兴低头瞅着狗娃子,嘴角抽了抽,心里头又气又堵,抬手也给了狗娃子屁股一下:“狗崽子,俺可没你这干儿子。”
狗娃子一趔趄,正好扑进刘寡妇怀里,“哇”的一声就哭开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富兴没再看,转身就往张芬芳走的方向追。
身后刘寡妇的骂声跟刀子似的追过来:“富兴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忘了俺还是姑娘的时候咱俩就钻苞米地,当时你对俺咋说地?你说一辈子会对俺好!你亲过俺的脸蛋儿,拉过俺的手,你当时咋说的?你说等开春就跟俺过日子!现在娶了张芬芳,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个挨千刀的,你咋能这么对俺……”
骂声在黑夜里飘出去老远,富兴却跟没听见似的,脚步迈得更快了,只是攥着的拳头,指节都捏得发白。
墩子被从大岭子那片老松树林里找回来的第二天,村里的风就跟长了腿似的,飕飕地窜遍了犄角旮旯。东头的二婶子挎着筐去喂猪,隔着两道土墙就跟西头的老李太太喊:“听说没?富兴和刘家那寡妇,昨儿后半夜在大岭子那块儿……啧啧,要不是找墩子,这事儿还捂着呢!”
话传到富兴耳朵里时,他正蹲在自家灶台前边烧火。灶坑里的火苗子乱窜,映着他那张黧黑的脸,眉头拧得跟老树根似的。转头看着西屋紧闭的门窗,富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心里清楚,这档子事儿,越是辩解越像描黑。
“唾沫星子淹不死人,脚底下的路自己走。”富兴心里憋着股劲儿,寻思着日子长了,总能让大伙儿看清。他继续往灶坑里添了把柴火,起身要去刷锅,刚挪了两步,就见门口老村支书背着手,身后跟着队长,俩人走进了院。
老支书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富兴跟前,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过来时手有点抖:“富兴啊,这事儿……村里按规矩办了。”
富兴接过来展开,纸页边缘还带着点潮乎气,上头“离婚证明”四个黑字刺得人眼睛疼,底下盖着的村委会红戳子,油亮油亮的,跟刚蘸了印泥似的,红得扎心。
队长在旁边叹口气:“老村支书一直想帮你,你辜负了老村支书的一片心啊!”
富兴捏着那张纸,指节攥得发白,喉咙里跟堵了团棉絮似的,半天没挤出一个字。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后脖颈子直冒凉气。他原以为清者自清,却忘了在这巴掌大的村子里,唾沫星子有时候比刀子还锋利——有些事儿,压根不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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