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就帮点小忙
天刚蒙蒙亮,东边刚泛出点鱼肚白,村里的鸡还没开嗓打鸣呢,赵得喜就猫着腰、踮着脚,跟偷了谁家小鸡仔似的,溜到了张芬芳家门前。
他手里拎着个柳条筐,上头盖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里头装的是一个个圆滚滚、光溜溜的,透着新鲜的粉白的鸡蛋,一看就是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他肩上还背着半袋小米,粗麻布口袋沉甸甸的,走路时能听见小米“沙沙”的响,是新碾的,闻着都带股子粮食的香。
赵得喜先将东西放在张芬芳家门口,眼一抬,瞅着张芬芳家那院,当即就愣了。新砌的院墙是大块石头混着黄泥,抹得平平整整,连砖缝都勾得笔直;新做的大门是松木的,油亮油亮的,还带着股子松木的清香味儿,比之前那扇歪歪扭扭的破木栅栏结实十倍。再瞅瞅里边原来那几间土坯房,这么一拾掇,愣是亮堂得晃眼。
赵得喜眉头“唰”地就拧成个疙瘩,心里头犯起嘀咕:“这是哪个闲不住的,帮着拾掇得这么利索?前几天瞅着还乱糟糟的,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这才几天功夫人,跟换了个院似的!”
他咂摸咂摸嘴,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筐沿儿,脑子里飞速转圈:“这几天村里人大都忙着地里的活儿,没见谁请假歇着啊。难道是……富兴?那小子干活神出鬼没的,这两天在大岭子也不知道活干咋样了?”
这么一想,他赶紧转头,往对门富兴家院里瞟。这一瞟,眼尖得跟鹰似的——富兴家当院墙根底下,扔着几块截下来的木头板子,上头还带着锯子拉的印子,木头茬子新鲜得能渗出水,跟张芬芳家新大门的木料瞅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得喜心里头突然闷得慌。那股子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有点酸溜溜的,又有点涩叽叽的,还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反正就是不得劲儿。
正琢磨着,富兴家那扇旧木门“吱呀”一声,跟老驴叫唤似的开了。赵得喜吓得一激灵,“嗖”地就蹲下来,往张芬芳家院墙根下一缩,后脑勺都快贴到墙上了,大气不敢喘一口,就露俩眼睛偷偷瞟着。
就见富兴披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耷拉着脑袋,打着老大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往院角的茅房挪,脚步都发飘,一看就是没睡醒。
瞅着富兴进了茅房,赵得喜这才敢动。他手忙脚乱地把张芬芳家那扇新松木大门往旁边推了条小缝,估摸着能过东西,先把鸡蛋筐顺着缝塞进去,又拎起小米袋,使劲一推,噗通一声,小米袋子也进了院。然后赶紧把门关严实了,这才放了心。
接着,他猫着腰,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瞅瞅、右看看,村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连只狗叫都没有,确定没人瞅见,他这才直起身,跟被狼撵了似的,撒开脚丫子就往家跑。跑出老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瞅了两眼,心还“砰砰”地乱跳。
张芬芳昨晚睡得沉实,连梦都没做,一直睡到大天亮,直到听见外头有小孩唧唧喳喳的喊叫声,她这才骨碌一下从炕上爬起来了。
她三下五除二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衣裳,系紧裤腰带,往镜子跟前一站——镜子是块裂了缝的小圆镜,挂在土墙的钉子上,里头映出的脸膛带着点熬夜的黄,可眼睛亮堂得很。“今儿个得上工去,”她对着镜子嘟囔,手指头扒拉了两下额前的碎头发,“家里这些活计,等下工回来再拾掇也不迟。”
眼瞅着家里布票、糖票就要光了,再不挣点公分,月底队里分粮分油,自家指定得排后头。她心里头跟揣了块凉石头似的,空落落的不踏实:“这年头,啥都得靠公分说话,可不能歇着了。”
刚掀开门帘迈出院门,张芬芳“哟”了一声,猛地顿住脚。院里码着的土坯,一块挨一块,码得方方正正,连边角都对齐了;墙根底下堆着的新黄土泥,还冒着点潮气;再瞅那新钉的大门,松木的,油亮油亮的,门轴还抹了猪油,看着就结实。
她正愣神呢,眼角余光瞥见院门口——新大门底下,靠着墙根放着个柳条筐,上头盖着块粗麻布,旁边还立着个半满的粗布口袋。张芬芳眉头顿时就拧起来,抬脚走过去,伸手把麻布一掀:筐里是鸡蛋,一个个圆滚滚的,壳上还沾着点新鲜的鸡粪渣子,透着粉白,一看就是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那口袋一拎,沉甸甸的,“哗啦”响了一声,解开绳头瞅,里头是小米,黄澄澄的,颗颗饱满,还带着新米的清香味儿。
“这是啥来头?”张芬芳心里犯嘀咕,手指头戳了戳鸡蛋壳,“谁把东西放这儿了?”她脑子里过了一圈,村里能跟她送东西的,掰着手指头数也没几个,难不成是……富兴?只有他能偷偷摸摸地,要是别人肯定大大方方地送。
一想到富兴,她心里头就有点不得劲儿。如今俩人已经离婚了,他又是帮着脱坯又是帮着钉门的,那股子热乎劲儿,傻子都能瞅出点啥。
“不行,得给送回去。”她咬了咬嘴唇,弯腰一使劲,左手拎起鸡蛋筐,右手抄起小米袋,转身就往富兴家走。
富兴家的烟囱正冒着烟,厨房的门敞着条缝,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烧柴火的声儿。张芬芳刚走到门口,就见富兴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脊梁上搭着件旧布衫,后脖颈子上还挂着点汗珠。听见脚步声,富兴“噌”地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根柴火棍,一抬头看见是她,脸“腾”地就红了,柴火棍“啪嗒”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芳……芳芳,你咋来了?”
那模样,跟偷摸做了啥亏心事被抓着似的,眼睛都不敢正瞅她,光瞅着自己的鞋尖。
张芬芳没说话,径直走进厨房,“咚”一声把鸡蛋筐和小米袋往灶台上一放,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沉。
“哎!芳芳!”富兴急了,趿拉着鞋就追出去,“俺就是……就是帮点小忙,你不用……”
张芬芳停下脚,转过身,眉头拧得更紧了,嗓门也拔高了点:“富兴,你听着!以后别整这没用的!”她往左右瞅了瞅,压低了点声儿,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村里那帮老娘们舌头长,看见了指不定编排啥瞎话呢,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俺不需要你帮,自个儿能挣公分,能过日子!”
富兴脸上的红劲儿还没褪,听她这么一说,那股子热乎劲儿“唰”地就凉了半截。嘴角耷拉着,眼神也暗了,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蔫地说:“俺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搭把手……”
“啥意思都不行!”张芬芳打断他,转身就走,后脑勺都带着股子倔劲儿,“东西你自个儿留着,俺不要!”
富兴张了张嘴,想喊“芳芳”,可那俩字跟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似的,咋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进了自家院,“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他叹口气,弯腰抱起鸡蛋筐,又拎起小米袋,慢悠悠往屋里挪。进屋把东西往炕上一放,他蹲在炕边,瞅着那筐鸡蛋发愣,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的、涩的、还有点说不出的委屈,搅和在一块儿,不是滋味。
正愣神呢,他突然瞅见鸡蛋筐底,压着根红绳。他拿出来一看,那红绳有一尺来长,红得鲜亮,跟过年时扎年糕的红绳一个色,上头还编着个小小的同心结,绳头磨得有点发亮。
富兴的心跳“咯噔”一下,猛地就快了半拍,手都有点哆嗦。他赶紧把红绳捏起来,捏在手里软软的,可心里头跟被啥攥住了似的,紧得发慌。
红绳啊……这玩意儿在咱这旮沓,那是定情用的!按理说是爷们给姑娘的,扎在姑娘的辫梢上,或是系在手腕上,那就是心里有对方的意思。可这红绳,咋会在鸡蛋筐里?
他盯着红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她放的?她这是……这是想跟俺说点啥?”可转念又犯嘀咕,“不对啊,哪有姑娘给爷们红绳的?再说了,她刚才那态度,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似的,不像有这意思啊……”
他把红绳翻来覆去地瞅,那同心结编得还挺巧,不像是随便糊弄的。“难不成……是她搁东西时不小心带进来的?”可这红绳是贴身戴的物件,哪能随便搁筐里?
富兴捏着红绳,蹲在炕边,一会儿笑一下,一会儿又皱紧眉头,跟个傻子似的。窗外的太阳慢慢爬高了,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那点心思,跟院里的炊烟似的,绕来绕去,没个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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