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保准
总算把生产队那摊子事忙利索了,日头都往西斜了,社员们扛着分到的东西,三三两两往家走。张芬芳怀里揣着块刚分的粗布,手里拎着半篮子土豆,富兴跟在后头,俩胳膊各挎个大包袱,左边是鼓鼓囊囊的米袋,右边是装着玉米面和几穗新苞米的布兜,沉甸甸坠得胳膊都弯着,他挣的公分是全屯子头一份,分的东西自然也比谁家都厚实。
到了张芬芳家院门口,富兴把俩包袱往墙根一放,直了直腰,脸上笑出了褶子,傻呵呵地冲着前头喊:“芬芳,东西俺给你拎这院来啦!”
张芬芳刚进院,听见这话回头剜他一眼:“放俺这干啥?俺可不给你经管。这米和面金贵着呢,真要是招了耗子嗑出洞,俺可没处给你赔去!”
富兴挠了挠后脑勺,黝黑的脸上透着点得意,声音却放软了:“放心吧,不让你赔,放你这,是想让咱未出世的儿子瞅瞅,他投生到咱家,不亏!这叫啥?这叫富贵人家!”
“还富贵人家?”张芬芳刚迈进门槛的脚顿住,回身上下扫他一眼,嘴角撇了撇,“你瞅瞅这土坯墙,这掉漆的炕桌,富贵人家能住这?你可别在这儿瞎咧咧了!”
富兴梗着脖子,却没恼,嘿嘿笑:“咱不是跟城里比,是跟咱屯子比啊!你问问去,谁家汉子能挣这么些公分?谁家分的米够吃仨月?咱就是屯子头一份的‘富贵’!”
张芬芳被他逗得“噗嗤”笑了,白他一眼:“就你能吹!赶紧把东西搬进来,别搁外头让人瞅着眼馋。”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往旁边挪了挪,给富兴让了道,她心里门儿清,这憨货哪是为了让儿子看“富贵”,分明是想把东西搁她这儿,往后就有理由常来;常来就想蹭着做饭,蹭着吃饭,用不了些日子,指定得磨着要搬过来,跟她娘俩搭伙过。这小子看着老实,心眼子比谁都多。
富兴见她松口,乐颠颠把米袋和面袋扛进屋,直接轻手轻脚的放在火墙上,生怕磕着碰着。又伸手摸了摸炕头,贴心的拽过一个垫子捂了捂,回头冲张芬芳笑着道:“媳妇,炕还温乎呢!你快上炕歪着,别总站着,你这都五个月的肚子了,累着可不行。”
张芬芳如今确实显怀了,肚子鼓鼓囊囊的,她扶着腰刚挪上炕,就见富兴搓着俩糙手,颠颠儿往厨房奔,嘴里还叨叨着:“今个分了点新下来的小米,俺给你熬点小米粥,再贴俩苞米面饼子,就着你腌的咸菜,保准香!”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钻进厨房,灶房很快传来“哗啦”舀水的声儿,张芬芳靠着炕头墙坐下,手不自觉地摸上肚子。里头的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啥,轻轻动了一下,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头甜丝丝的。
上辈子那些疙瘩,其实也没彻底忘。可这辈子,富兴天天往这儿跑,不是扛捆柴来,就是拎把新摘的豆角,看她的眼神,热乎得像灶膛里的火。她摸着肚子想,孩子要出世了,总不能一睁眼就没爹。要是这汉子往后真能实心待她娘俩,就当给他个赎罪的机会,也给孩子留个完整的家。
没一会儿,厨房飘来小米粥的香味,混着柴火的烟味儿,暖烘烘的,竟比炕头的热乎气还让人心里暖暖的。
“好饭喽——”富兴那嗓子亮堂着欢喜劲儿,俩胳膊肘各挎着个粗瓷大碗,一趟趟往屋里跑。虽说端来的都是家常便饭,可一眼就瞅得出是上心做的:灶上刚熬好的小米粥,黏糊得能挂住勺,勺子往碗里一插都直晃悠,热气裹着米香直扑脸;刚从大铁锅沿儿揭下来的苞米面饼子,黄澄澄透着粮食本味,最绝是那饼噶,焦得金黄金黄的,边儿上还带着点铁锅燎的浅糊印,瞅着就脆生生的;还有一小碗用油炝的芥菜丝,红辣椒段泡在亮晃晃的油里,辣香混着菜鲜,直往人鼻子里钻,就这一口,能扒下半张饼。
张芬芳闻着味儿早饿了,趿拉着布鞋就凑到炕桌前,先给富兴舀了碗热粥,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她拿起个苞米面饼子,小心把那焦脆的饼噶揭下来,搁进粥碗里,她就爱这么吃,等热粥把饼噶泡得软乎了,稀溜一口咽下去,米香混着饼噶的焦香,香得她直眯眼。
饭菜都摆齐了,富兴也上了炕,盘腿坐炕桌另一头,抄起个饼子就往手里攥,却没先吃,反倒把自己饼子上最厚的那块饼噶揭下来,稳稳放进张芬芳碗里:“媳妇爱吃这个,都给你。俺特意用小火慢烙的,就怕你怀着娃咬不动,这饼噶软乎还焦香,你吃着得劲儿。”
张芬芳点点头,也没跟他客气,扒拉着粥含糊道:“你也赶紧吃。吃完了回你那院,先把炕烧烧,这天儿太冷了,炕热乎着才舒坦。再把那肉切了,瘦肉搁后房山根那口破缸里,那缸冬天就是天然冰柜,特意放在阴处,放里头的豆包冻得邦邦硬,开春都坏不了。肥肉咱炼荤油,装油罐里,往后烙饼炒菜都能用,省着买油。”
富兴扒拉着粥应得脆生:“中!那明儿咱就烙油滋啦馅饼呗?搁个大萝卜擦丝儿,拌上炼剩下的荤油渣,那馅儿鲜得能冒水儿!”
“行啊。”张芬芳抿着粥笑了。
富兴一边呼噜噜喝粥,眼神却老往张芬芳脸上瞟,嘴角咧得合不拢,那心里的美劲儿,跟揣了块热乎糖似的,藏都藏不住。他总算觉出味儿了,张芬芳开始待他亲了,再不是先前那样,眼神里总隔着层啥,如今瞅他的模样,软和多了。
他琢磨着,试探着开口:“媳妇儿……你这大着肚子一个人住,俺实在不放心。夜里起夜上茅房,黑灯瞎火的,万一磕着碰着,俺这心都悬着。要不俺搬过来住段儿?等娃生下来俺再挪回自个儿院,俺就睡炕梢,不耽误你歇息,中不?”
张芬芳抬眼瞅他,其实早料到他会说这话。这些日子一个人住惯了,他真要搬来,倒有些不自在。她扒拉着碗沿儿轻声道:“咱都离了婚的,同炕住着,村里老少爷们瞅见了,指不定咋唠嗑呢,不像话。”
富兴一听急了,忙接话:“可俺喊你媳妇,你不也应了?咱就是两口子!复婚那事儿,俺明儿一早就去找老支书,填表盖章啥的,不用你操心!”
张芬芳瞥他一眼:“老支书前儿还跟俺念叨,年底事儿多,复婚手续怕得折腾,他说麻烦着呢。”
“麻烦啥!”见她没直当拒绝,富兴眼都亮了,拍着大腿道,“多大点事儿!老支书好说话,俺明儿拎一筐刚下的鸡蛋过去,跟他唠唠就中!这事儿俺来办,保准妥!”
张芬芳无奈摇摇头,笑道:“眼瞅着要过年了,老支书家里家外忙得脚不沾地,复婚的事儿先搁搁,等过完年再说吧。要不这样,咱把俩院那道隔断墙拆个口,留个窄门儿,夜里有啥事儿,俺喊一嗓子,你立马就能听见,这样你安心,俺也自在,中不?”
富兴连连点头,忙不迭应:“中!咋不中!俺这就找斧子凿子去,今儿就给它拆了!”
“你急啥呀?”张芬芳笑着拍他手背,“这都快黑天了,瞎灯黑火的拆墙,再磕着你。明儿天一亮再整,不差这一宿。”
“诶!听媳妇的!”富兴笑得更欢了,往她碗里又夹了块咸菜,“啥时候整都中,只要媳妇乐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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