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邪性
雪越下越大,这才刚过三点,天就暗得跟擦黑儿似的,屯子里的烟囱刚冒起几缕烟,就被雪雾糊得看不清了。
大家伙儿分完羊肉,蹲在墙根儿下凑了会儿堆,手里攥着冻得邦邦硬的肉疙瘩,唠着羊肉咋做才好吃,有说烀的,有说酱的,还有说剁成馅包包子的,村民冻得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唠磕,哈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散了。
“快回家去吧,快回家去吧,再待着耳朵都得冻掉!”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众人嘻嘻哈哈地应着,这才拎着肉往家走,雪地里踩出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这时候,王老大媳妇拽着王老二媳妇,俩人又把邱婶子往生产队大院的办公室拉。邱婶子缩着脖子,被她俩半扯半拽地挪着步,嘴里嘟囔:“这老冷的天,有啥话不能明儿说……”王老二媳妇回头瞪她一眼:“这事儿就得趁这会儿说,晚了不定管用!”
办公室里,老村支书正蹲在铁炉子边,手里攥着旱烟袋,赵得喜坐在对面的木凳上,俩人眉头都皱着。地上的铁炉子烧得旺,炉盖上的水壶“咕嘟”响,可谁也没心思烤手。“明儿雪要是小点儿,俺带几个人去林边瞅瞅,那两只丢的羊,说不定卡哪个雪窝子里了。”赵得喜搓着手说。老村支书“哼”了一声,磕了磕烟袋锅子:“别瞎折腾,今晌午俺瞅着雪地上有狼爪子印,比巴掌还大,指不定早成了狼的口粮。最心疼那只老母羊,去年下五只羔子,今年开春还揣着崽,这一下……”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仨娘们缩着脖子挤了进来。
“咋地?你们仨咋还不回家?”老村支书抬头瞅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本就心烦,见她们三个娘们心里更添了几分躁。王老大媳妇拍了拍身上的雪,搓着手往炉子跟前凑,没敢说话。王老二媳妇却往前挪了两步,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瞅了瞅老支书,又瞟了瞟赵得喜,磨磨蹭蹭半天,才憋出一句:“老村支书,俺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痛快点说!”老村支书见她这扭捏样,心里更烦,手里的烟袋杆在炉沿上磕了两下。
“说了你……你可能不信。”王老二媳妇声音压得极低。
“不说就赶紧回家烤火去!”老村支书没好气,损失四只羊,那可不是小数目,嘴上说给大伙分了不心疼,实则心里老难受了。尤其那只老母羊,是羊圈的“功臣”,每年就它下崽多,这没了,来年羊圈都得空半截,心里头早窝着火呢。
见老支书真动了气,王老二媳妇也不敢绕弯子了,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说:“就是罗老五捡回来那孩子,邪性得很!她一来咱村,先是连着下这破雪,今儿又丢了羊,这不明摆着带晦气吗?晌午俺们仨去西头找羊时,离罗老五家还有一里地远呢,就听见他屋里头又哭又笑的,那动静——哎哟,老瘆人了!一会儿是娃娃尖声哭,跟猫叫似的细,一会儿又咯咯笑,那笑声听着就不是好动静,凉飕飕的,顺着风刮过来,俺仨当时就站住了,后脖子都发麻!老村支书,你赶紧让罗老五把那孩子送走吧,别再带啥祸事来!”
“可不是咋地!”王老大媳妇赶紧点头,往炉边又凑了凑,像是怕冷,又像是怕啥别的,“那孩子一哭,真能让人脊梁骨发凉,俺这心到现在还跳呢!”
王老二媳妇见邱婶子光搓手不说话,用胳膊肘狠狠撞了她一下。邱婶子“哎哟”一声,才怯生生地开了口:“是……是啊,老村支书,那孩子在村里头,不光俺们,好些人心里都膈应。前儿个她刚被罗老五抱回来,后晌天就变了脸,这雪比往年下得这么邪乎,还打大雷,指定跟她有关系……”
“俺怀疑那女娃就是啥妖精变的!”王老二媳妇越说越笃定,声音都拔高了些,“你瞅把罗老五给迷糊的!以前他邋里邋遢的没个人样,刘寡妇带着狗娃子嫁过来时,也没见他稀罕孩子啊。现在天天抱着那娃瞎转悠,跟丢了魂似的!”
老村支书听着,使劲吸了一口旱烟,沉着脸道:“行了行了!越说越不着调!真要是妖精,变个水灵大姑娘迷他多省事?罗老五那老光棍,见了姑娘眼都直,犯得上变个奶娃子费劲?”
“可她是六指啊!”王老二媳妇急得提高了声,“老辈人说六指的娃带煞!她要是罗老五的亲骨肉,俺们没啥说的,可这是捡来的,平白带来晦气,犯不上啊!”
老村支书听着,眉头松了松,却又叹了口气——他虽不信妖精邪祟,可罗老五捡回那娃后,屯子里确实不太平,先是老伴莫名发了一天高烧,今儿又丢了羊、下了暴雪,难免让人多想。他沉默了会儿,道:“行,等雪小点,俺去跟罗老五说说。”
听见这话,仨娘们都松了口气。王老二媳妇还凑趣:“俺们这也是为罗老五好,是不是?他一个人拉扯个娃本就不易,再沾着晦气,日子更难。”
“是是是。”老村支书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路上滑,慢着点。”
“哎!那俺们走了!”仨人应着,又往炉边烘了烘手,才推开门离开。冷风“呼”地灌进来,带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她们赶紧缩着脖子,裹紧棉袄,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咯吱咯吱”地往家有,心里头这回踏实了不少,琢磨着老支书出面,总能让罗老五把那“邪性娃”送走。
晚上,老村支书手里拎着个油乎乎的粗布袋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罗老五家院门口的雪地里,“哐哐”敲了两下木栅栏门:“老五,在家没?”
罗老五正蹲在灶房门口搓草绳,听见动静一抬头,瞅见是老村支书,手里的草绳“啪嗒”掉地上,脸“唰”地就白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一把拽住老村支书的胳膊就往屋里拉,嘴里还急乎乎地嘟囔:“老村支书,你咋来了,快进屋快进屋,外头老冷了!”眼角却偷着往院角那堆柴火垛瞟,柴火垛底下藏着地窖,里头正圈着他今儿个刚捡来的老母羊,他就怕动静大了惊着那小畜生,它要是“咩咩”一叫唤,可就露馅了。
老村支书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里却门儿清:这小子指定是心虚。准是知道村里那帮老娘们嚼舌根,说他捡那娃不吉利,要赶娃走的事了。他也不戳破,顺着劲儿进了屋,屋里头暖和和的,炕头那儿堆着堆旧棉絮,还有两片尿垫子。
“瞎拽啥,俺又不是外人。”老村支书拍了拍罗老五的手,把手里的布袋子往他怀里一塞,那袋子里的羊肉冻的硬邦邦的,砸在手上像快砖头。“给你拎来的,过年好歹吃口荤的,别总啃冻土豆子。”
罗老五手忙脚乱接住,怀里沉甸甸的,鼻尖闻着肉香,心里却更慌了,讷讷地说:“老村支书,这……这多不好意思……”
老村支书没理他,转身直往炕头挪。炕上铺着层磨得发亮的旧褥子,那小娃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小嘴巴一瘪一瘪的,跟含着奶头似的,脸蛋白白净净,眼睫毛又密又长,忽闪忽闪的,瞅着跟普通娃没两样,还挺招人稀罕。老村支书弯下腰来瞅了半天,嘴角忍不住松快了点:“这娃长得倒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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