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老来得子？

“你说什么？！”

萧峥猛地站起身，案几被她的动作带得“哐当”一震，茶盏骨碌碌滚落在地。

她一把揪住老大夫的衣领，素来沉稳的声线罕见地变了调：“再说一遍？”

老大夫的胡子吓得翘了起来，药箱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说夫人…夫人…有喜三月有余了啊。”

“小小姐！当心身子骨啊！”

蒙婆婆慌得连年轻时的称呼都喊了出来，急忙去扶萧峥的胳膊，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动作万不能这般大！”

陆朝怔在原地，二人呆呆地看着对方，直至萧峥微微颤抖的手抚上了小腹，眼眶发红。

“大夫...”

陆朝嗓音发紧，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找回声音。

“内子这些年...身上带着旧伤...…怀胎对她身子可有影响？”

老大夫整了整被揪皱的衣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哼！莽撞！”

说罢，手指往脉枕上一敲：“手。”

萧峥抿着唇伸出手腕。老大夫三指搭上去，闭眼时雪白的眉毛垂下来，像两把小小的拂尘。

厅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声，陆朝盯着大夫蠕动的嘴唇，背上的汗已经浸透了中衣。

“嗯...”

老大夫突然咂了下嘴，惊得陆朝膝盖差点一软。

“夫人当年腹腔那道贯穿伤，按理说，应是怀不上才对...”

他忽然睁眼，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倒是奇了。”

陆朝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老大夫。

“虽此次侥幸能怀上，不过还是不可大意，腹中胎儿养得万不可过大，不然她腹腔可能受不住。”

陆朝不安道：“那…临产时，可会有风险？”

“哪个妇人临产没有风险？！”

看着陆朝吓得面色发白，老大夫又放软了语气。

“夫人脉象虽见滑数，但神门穴处气血畅通，说明胞宫恢复尚可。不过届时最好备着老参，以防产时气随血脱……”

陆朝听得云里雾里，却将每个字都死死记在心里。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将药方递给陆朝。

“这药方拿好，夫人这胎虽然有些波折，好在根基扎实，按时服药，定能平安生产。”

蒙婆婆送老大夫出门后，屋内便只有二人。

陆朝小心翼翼地环住萧峥，手臂虚虚拢着，生怕压到她腹中胎儿。他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嗅到熟悉的皂角香里混着一丝药苦。

“还难受吗？要不要喝些蜜水？“

萧峥摇摇头，鬓边碎发扫过他脖颈，痒痒的，忽然颈间一凉，一滴温热的湿意悄然滑落，洇入他的衣领。

“我缓缓，仿佛做梦一般。”

陆朝心头一颤，收拢双臂将她圈得更紧些。

萧家。

蔺如意望着回来报信的小厮，手中的茶水在裙裾上洇开一片深色而不自知。

“她可真是…命好啊…”

她喃喃自语，唇边的笑意有些发僵。

与此同时，萧焕发出了爽朗的大笑。他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在堂中转了好几圈，嘴里忙不迭地吩咐道。

“开库房！把去年收的那支百年老参找出来！还有那匣子血燕！统统送去！！”

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往祠堂跑。

“得给祖宗们上炷香，定是祖父在天有灵...”

蔺如意默默起身，望着自己精心修剪的丹蔻，忽然觉得那艳丽的红色刺眼得很。

远处传来萧焕兴高采烈的嚷嚷：“如意！快来看看送什么贺礼合适！”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已换上盈盈笑意：“就来，总算有好消息了，也不知表姐这胎是男是女，毕竟年岁大了些……”

萧焕回头笑道：“她不论生男生女都是天大的福分，若是位小千金，宫里那位怕是要坐不住了，若是男儿，那更差不了，从文可承陆家诗礼传家，从武能继他娘亲的将门风骨。”

说到这，萧焕忽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咱们家的孩子，往后没准还得仰仗着他照应呢。”

檐下风铃叮咚，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萧焕，蔺如意垂眸掩去眼底的不甘。

萧焕能想到的，陆朝自是能料到，搂着萧峥直叹气。

“咱们万一生的是女儿怎么办，萧佑丞那老狐狸指定会下手，咱的小乖乖，千万不能进宫啊！”

他越想越慌，竟开始掰着手指盘算：“不如我现在就上书请求外放？或者装病辞官？实在不行...”

萧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娃娃还没个梨子大，你这就愁上了？”

陆朝忽然正色，眯了眯眼。

“怎能不愁，这世道对女子何其苛刻，我们在还好，若是咱们走了，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想到这，陆朝便红了眼眶。

萧峥有些好笑，一开始不想要孩子的是他，如今还没落地就开始心疼孩子的也是他。

“我看你这症状，比我害喜还严重些。不论是男是女，我亲自教他骑射和刀剑，谁敢打他主意，哼，便得掂量着些了。”

陆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对！到时候开蒙就要她背三十六计！！！”

顿了顿，陆朝掰着手指认真盘算道。

“得从瞒天过海开始教，以逸待劳要重点讲，走为上计必须倒背如流！”

萧峥一口安胎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陆朝慌忙给她拍背，却仍不忘念叨。

“还有金蝉脱壳也得时刻谨记...哎你别急，慢慢喝...”

萧峥抹了抹嘴角，叹气。

“真让你这么教，怕不是养个混世魔王出来？”

陆朝挺了挺胸膛。

“这怎么就混世魔王了？不过是教她如何保护自己罢了，对了，往后那阵法也得跟上…还有那制毒之术…”

萧峥揉了揉额头，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静。

上京。

驿马踏碎晨露，陆朝继续告假一个月的信已经呈在了御书房的案桌前。

“好好好！！”

帝王激动得连道三个好字，震得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灰簌簌落下。

“传旨太医院！派宋院正亲自去趟朔州，进喜，去朕的私库挑些上好的药材一道送去！”

说罢，又摘下身上的如意扣。

“把这个一并送去！”

与此同时，陆家炸开了锅，陆府后院的菜园子里，陆老太爷手里的锄头忽地砸在地上，震飞了几只偷食的麻雀。

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又笑又骂。

“混账！一天天往外跑！！自己不顾着自己就算了，媳妇有孕了都不知道！！伤着老夫孙子定要他好看！！”

陆老夫人抹了抹眼角，提着裙摆就往小佛堂跑：“菩萨保佑...老身这就去还愿...对了，要塑个金身！”

“娘！等等我！”

身后的行遥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提着裙角追上来，发间珠钗晃出一片碎光。

“我那儿攒了好几匹软烟罗，正适合给小娃娃做襁褓！”

陆元懿哈哈大笑：“咱们陆尚书总算老来得子……哎哟！”

话没说完，腰间软肉就被自家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什么老来得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三弟也不过三十出头。”

二夫人柳眉倒竖，指尖又转了半圈，疼得陆元懿龇牙咧嘴。

承川在一旁歪着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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