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苏换弟
1985年的春天，黄原县沐浴在绵绵细雨中，苏换弟站在苏记服装店的玻璃门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发呆，丁二姐和苏广茂去京市看姑姑去了，姑姑怀孕，想家里人，家里人便全部去陪着她，现在她留下看店。
苏换弟拢了拢垂在耳边的碎发，转身整理起货架上衣服：“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抚过衬衫上细微的褶皱。
就在这时，店门被人猛地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风和零星的雨点。苏换弟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雨水。
“同志，能借个地方避避雨吗？”来人声音洪亮，带着北方口音。
苏换弟这才看清，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工装，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却掩不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他身后停着一辆解放牌卡车，车身上喷着“省运输公司”的字样。
她脸上一红：“进来吧。”
苏换弟连忙招呼道，顺手从柜台下拿出一条干净毛巾递过去：“擦擦头发。”
“谢谢同志！”男人接过毛巾，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叫李响亮，是跑长途的货车司机。这雨来得突然，我正要去卸货，结果被淋了个透。”
苏换弟看着他，心扑通扑通跳：“要喝热水吗？”
李响亮眼睛一亮：“那太好了，这一路颠簸，嗓子都冒烟了。”
苏换弟转身去后面小间倒水，听见李响亮在店里走动的声音，等她端着搪瓷缸出来时，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货架上的衣服。
“你们店里的衣服款式真新颖，比省城百货大楼的还时髦。”李响亮接过水，由衷地赞叹道。
苏换弟脸上又泛起一抹红晕：“都是从羊城进的货，那边的款式更新得快。”
“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去进货？”李响亮惊讶地问，眼睛瞪得圆圆的。
原本衣服是姑姑去进，后来带她妈去了几次，她也跟着，慢慢就学会了。
“跟我妈去过几次，慢慢就会了。”苏换弟解释道：“不过路上确实辛苦，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
李响亮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跑羊城线，下次如果你需要捎货，可以找我，我们车队每周都有一班车去羊城。”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李响亮看了看表：“雨停了，我得去卸货了，谢谢你，你叫啥名字？”
“苏换弟。”
李响亮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我……我下次还能来吗？”
苏换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看着李响亮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苏换弟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她继续整理起货架来，却发现自己时不时会望向门口，期待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三天后的傍晚，苏换弟正准备关店门，忽然听到熟悉的汽车引擎声，紧接着，一辆解放卡车停在了店门前，李响亮从驾驶室跳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换弟！”他兴冲冲地走进来：“我刚从省城回来，给你带了点东西。”
苏换弟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包装精美的香皂，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这太贵重了。”苏换弟连忙推辞。
在这个物资还不丰富的年代，这样的香皂算是奢侈品了。
“不值几个钱。”李响亮挠挠头：“我们车队有内部供应券。你喜欢吗？”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苏换弟点点头：“喜欢，特别喜欢，谢谢你。”
“对了，你上次说需要从羊城捎货？”李响亮突然想起什么：“我们后天就有一班车去广州，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苏换弟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我正愁夏装怎么运回来呢。”
“你把清单和钱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妥。”李响亮拍着胸脯保证道。
就这样，两人开始有了更多交集。
李响亮每次跑长途回来，都会给苏换弟带些小礼物。有时是一盒雪花膏，有时是一包糖果，甚至有一次还带回了一条鲜艳的丝巾。而苏换弟则会在李响亮来的时候，给他准备热腾腾的饭菜，或者帮他缝补磨破的工作服。
初夏的一个周末，李响亮帮苏换弟把新到的货物搬进店里。两人忙活了一上午，汗水浸湿了衣衫。
“歇会儿吧。”苏换弟递给他一条湿毛巾和一杯凉茶：“每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李响亮咕咚咕咚喝完茶，抹了抹嘴：“这有什么，我力气大，这点活不算啥。”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换弟，你…你有对象了吗？”
苏换弟正在整理衣服的手停住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没…没有，以前家里介绍过几个，都没成。”
“那…”李响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你觉得我咋样？”
店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苏换弟感觉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知道我条件一般，就是个开车的，家里也不富裕…”李响亮见她不说话，有些慌乱地解释：“但我保证会对你好，我…”
“响亮。”苏换弟轻声打断他：“你是个好人。”
李响亮的心沉了下去，这通常是被拒绝的开场白。
“我…我愿意跟你处对象。”苏换弟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体户。”
李响亮愣了两秒，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激动地握住苏换弟的手：“真的？太好了！我怎么会嫌弃你，你这么能干，这么漂亮，我…我…”
看着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此刻语无伦次的样子，苏换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正式确定了。
李响亮跑车的间隙，一有时间就会来店里帮忙，他力气大，能轻松搬动沉重的货箱，手也巧，店里的水管电路出了问题，他三下五除二就能修好。而苏换弟则细心地照顾着他的生活，开始为他织毛衣，努力学着做他爱吃的红烧肉。
街坊邻居们都说，这对年轻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苏记服装店因为有了李响亮的帮忙，生意越来越红火，而李响亮也因为有了苏换弟的牵挂，开车更加小心谨慎，再不像从前那样莽撞了。
1986年的春节，李响亮带着苏换弟回了趟老家，他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见苏换弟就喜欢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响亮从小就不安分，就喜欢车啊机器的，没想到能找个这么贤惠的媳妇。”李母笑眯眯地说，从箱底摸出一个玉镯子非要给苏换弟戴上。
回城的路上，李响亮开着车，时不时偷瞄一眼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苏换弟。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响亮，专心开车。”苏换弟迷迷糊糊地说，却没有抽回手。
“换弟，我们结婚吧。”李响亮突然道。
苏换弟一下子清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李响亮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天天看见你，想光明正大地对你好，想和你有个家。”
苏换弟的眼眶湿润了，她点点头：“好。”
1986年五一劳动节，苏换弟和李响亮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姑姑要给他们送房子，李响亮拒绝了，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让苏换弟过上好日子。婚房虽是租的，小小的房间却被苏换弟收拾得干干净净、温馨舒适。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充实，李响亮继续跑他的长途，每次出门前，苏换弟都会为他准备好路上吃的干粮和换洗衣物，每次回家，也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一桌热饭等着他。
苏记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开了分店后，苏换弟独自经营一家店，生意越来越好，1987年的春天，他们的女儿出生了。
李响亮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激动得热泪盈眶：“换弟，你看她多像你，眼睛大大的，真漂亮。”
苏换弟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知道她长的普通，可在李响亮的眼里，她是下凡的仙女，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给她起个名字吧。”
“叫小暖怎么样？李小暖。”李响亮轻声道：“因为她让我们的心都暖洋洋的。”
“好，就叫小暖。”苏换弟点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粉嫩的小脸。
有了女儿后，李响亮主动申请调到了短途线路，虽然收入少了一些，但能经常回家陪伴妻女。苏换弟则把店铺交给自己的小姑子打理了一段时间，专心在家照顾孩子，每当李响亮下班回家，看见妻子抱着女儿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画面，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小溪流水般平静而欢快，李响亮因为技术过硬，被提拔为车队的队长。他们从租住的平房搬进了单位分配的两居室，生活条件越来越好。
但无论生活如何变化，他们的感情始终如一。李响亮依然会在结婚纪念日给苏换弟准备惊喜，苏换弟也依然会在李响亮出车前为他准备好一切，他们的爱情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有的只是日常生活中的相互扶持和理解。
2005年，他们的女儿李小暖考上了京市的大学，送女儿去火车站的那天，苏换弟哭成了泪人，李响亮一边安慰妻子，一边偷偷抹眼泪。
“别哭了，孩子是去追求更好的未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回家的路上，李响亮搂着妻子的肩膀说。
苏换弟靠在他肩上：“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小暖都上大学了，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冲进我店里避雨，浑身湿透的样子。”
李响亮笑了：“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他们走过的岁月，平淡却绵长。他们的爱情故事没有轰轰烈烈的剧情，却有着最真实的温暖和最长情的陪伴。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里，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相濡以沫，什么是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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