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7）
对在外面奔跑的人来说，天空无限大。
但对在家里等候的人来说，天空只有一天井大。
终于，在第三年秋，二狗子回来了。
他比三年前长得更高、更壮，身上带着在别处沾染到的风霜，脸上依然带着憨憨的笑。
他身边跟着一个姑娘，笑盈盈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像秋水剪瞳。
一看就是个没受过苦，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
泪水模糊了高如兰的眼眶。
她掉头就走。
“哎，如兰！”二狗子抬脚去追。
高如兰听到这一声喊，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掉下来，脚下越走越快，到后来索性提起裙角跑起来。
三年，她等了三年呐！
其间不是没有人想娶她，爹娘也不是没有催过，但她都拒绝了。
她的心里一直记着那个憨憨厚厚的少年抬起头看她的眼神儿，懵懂又清澈。
可是现在，她等了三年的人带着别的姑娘来伤她的心，这叫她如何自处？
高如兰跑出镇子，跑向不远处金黄的田野。
“如兰，如兰——”二狗子在后面追，“等等我——”
二狗子一路喊一路追出来，半个镇上的人都看到了。
“你不去陪着那位姑娘，追着我做什么？”高如兰又羞又气，忍不住停下来，回头骂道，“你这样又喊又叫的，大家都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回头让我怎么做人？”
二狗子劈头挨了一通骂，愣了一下，不仅不恼，反倒咧开嘴笑起来。
“如兰，你一直在等我？”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高如兰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你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你问我这话做什么？”高如兰嘴硬道。
她最后的骄傲不允许她承认这件事。
二狗子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那儿，一张脸只看到一张嘴，像个傻子。
“如兰……”二狗子在胸前掏啊掏，掏出一块泛黄的帕子，递到高如兰眼前，“这是你当初送我的帕子，我一直好好儿地放在胸口，从来没有离开过……”
高如兰看到这块手帕，愣了一下，声音放轻：“这帕子……你还留着？”
“嗯。”二狗子郑重点了下头，“要是没有这块帕子，我在船上都不一定熬得过去……”
他们从镇上出发，在陆地上跑了半年，然后上船。
他们很多人第一次坐船，不能习惯，吐得昏天暗地，每次觉得自己快撑不过去的时候，他就把这块帕子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面，嗅着上面的香气。
“别丧气啊，有个姑娘在家乡等着你呢！”二狗子这样跟自己说。
在这样的自我勉励之下，二狗子是同辈师兄弟里头最先熬过来的。到后来，哪天不起点小浪不晃一晃，二狗子都不习惯。
“可是，那个跟你一起回来的姑娘……”高如兰咬着牙，恨恨道，“你既然留着这块帕子，那就是心里惦记着我。可你心里既然惦记着我，为什么又要带别的姑娘回来？”
这还没有正儿八经说亲呢，就想着妻妾齐全，他们高家断不会这样轻贱女儿！
“她不是我喜欢的姑娘。”二狗子嘿嘿笑着。
高如兰眼睛一瞪，嗔怒道：“那她是谁？”
“她是我师父的亲孙女儿，在县里遇到我们，想过来看明珠。我师父有事走不开，就让我先带过来，把人交给她叔。”二狗子就道。
“那你怎么不早说？”高如兰这会儿是又羞又恼，不想原谅面前这人，“你还一路追过来……”
丢死人了！
“我喜欢的姑娘在这儿呀，我能不追过来吗？”二狗子笑着朝姑娘伸出手，“如兰，我确认过我的心意了，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哼，登徒子！”
高如兰脸烧得跟什么似的，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扬着下巴道：“想娶我，去跟我祖父说吧！”
然后，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提起裙角，羞涩地沿着田间的小路跑出去。
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姑娘跑在金黄色的田野，真是个好季节呀！
“我会去提亲的！”二狗子扬声喊，背着手，笑眯眯跟在挂念了三年的姑娘身后，走向更深的原野。
他呀，走过了大夏繁华的城池，去过外国五颜六色的街头，见过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到头来，他还是觉得家乡那个笑起来像花儿开放一样的姑娘最勾他的心。
他喜欢她的笑。
他希望，她能够一直笑得那样……纯真。
二狗子身后不远处，高小胖跟汪郎君的孙女并肩躲在一棵树后面，狗狗祟祟地朝这边张望。
“怎么办，用过去解释一下吗？”汪家小姑娘有点儿焦急地问。
当时，二狗子在人群中看到一位姑娘，扔下她就跑了。她都来不及问点儿什么，摸头不知脑的。
刚好旁边有个少年，看到二狗子跑出去，“哎呀呀”叫唤了两声，伸手抬脚要去追两人。
“怎么回事儿呀？”汪家小姑娘一把薅住这个少年，问，“你认识他们俩？”
高小胖急着去追人，没有防备，冷不丁给这姑娘拽一下，脚下打了个趔趄。
……自从他绕着镇子跑步以来，他都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别说一个姑娘，就是十个姑娘都沾不到她的衣袖！
……这姑娘有几分本事！
“啊，他俩一个是我发小，一个是我堂妹。”高小胖瞄了一眼这姑娘，道。
汪家小姑娘推了一把高小胖，兴致勃勃的：“走，去看看！”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跟过来了。
他俩偷听的，自然不能跟得太近，隔着这段距离根本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只能看到人家姑娘不停地抬手擦眼睛，想必是哭了。
汪家小姑娘最看不得女孩子受欺负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让高小胖给按住了。
“别慌，再看看！”
看了一会儿，高小胖大致是看明白了，笑眯眯地说道：“不用过去了，我们走吧。”
两人蹲的这棵树旁有道田沟，高小胖见这姑娘大大咧咧的，怕她掉进去，就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打算拉这姑娘一把。
汪家小姑娘见对方把手伸过来，也自然而然地握上去，借力跳到高小胖这边。
“谢谢啊！”汪家小姑娘大大方方道谢。
高小胖看了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涌过一阵悸动。
“我叫高元佑，你呢，叫什么名字？”
汪家小姑娘爽朗一笑：“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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