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云州府城（三）

凌渊的评价很中肯。作为迷雾谷的商堂堂主，他看待事物的第一视角永远是成本与利润。

这揽月楼的用料、设计、人力，无一不是巨大的投入，但其营造出的氛围，也确实能让客人心甘情愿地掏出数倍于成本的银钱。

“我们在边荒县修建的‘望江楼’，至少也得盖个七层。”杨九狼看着楼内中空通顶的设计，心中已有了计较，“要将整个县城的风貌，尽收眼底。”

凌渊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他跟在杨九狼身后，想了想说道，“首领，边荒县不比州城，那里的商旅客人，消费有限。若投入巨资修建这等酒楼，怕是……难有回报。”

“无妨，我还自会有下一步的计划。”杨九狼想好了，

建造酒楼所用的木料、砖瓦等材料，他自己的作坊都能生产。所以，建造本就属于工业发展内循环的一环。

另外，

一座地标性建筑，其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能快速提升一个区域的商业价值和知名度，后续带来的隐性收益远超建筑本身的运营利润，也称为‘灯塔效应’。

再不济，

建成的酒楼也可以当成自己的个人会所，用来招待亲朋好友，或是自己偶尔小住，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体验。

“是，首领。”凌渊心中一凛，这位年轻首领的格局，远不是他可以企及的。

杨九狼转向一直跟在旁边的女子，“我们定三间「观景」客房，一间「揽月」套房。”

三间「观景」客房，凌渊、徐燕各一间，素弦带着喵喵一间。

而顶层的「揽月」套房，他与杨二狗、杨铁牛三人住。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好的，客官。”

平日里，

这顶层的「揽月」套房极少有客人入住，更多时候是用来撑门面的。

有钱的商人，大多务实，他们宁可把二十两银子花在宴请官吏、打通关节上，也不会浪费在住一晚屋子上。

而真正的达官显贵，要么在城内自有府邸，要么入住官方驿站的独立院落，

若是下榻在这种商贾之地，传出去反倒有失身份，还容易被御史参上一本，落个奢靡无度的口实。

故而，敢住且愿意住这里的，往往只有两种人：想显摆的暴发户，或是……身份特殊、无需顾忌旁人眼光之人。

定好房间，安顿好行李。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一轮弦月早早挂在天边，清冷而朦胧。

杨九狼让凌渊去后厨点菜，吩咐送到「揽月」套房的露台。

今夜，他要在这云州之巅，一边赏月，一边看看这府城的景致。

露台极宽，足以摆下两张八仙桌。紫檀木的圆桌上，早已铺好了红色的桌布。

众人落座，杨二狗摸着光滑的栏杆，探头往下看，只看到远处街上的人和车马小如蝼蚁。

“这么高，要是掉下去，怕是得摔成肉泥。”他咂舌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杨铁牛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挪椅子。

很快，菜肴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揽月楼的菜，贵有贵的道理。

摆在最中间的，名曰‘云梦卧白龙’。

用的是云州大泽里野生的白鳝，去骨，切成薄片，在滚水中迅速汆烫，再用冰镇。

鱼片卷曲，晶莹剔透，如一片片龙鳞。摆盘的青瓷大盘中央，用翠绿的黄瓜丝堆成一座小山，白色的鱼片环绕其上，看起来确实宛如一条白龙盘卧在云雾缭绕的山间。

紧挨着是，

云梦醉虾，用云梦大泽的青壳虾，以三十年的女儿红活醉，虾肉鲜甜弹牙，酒香沁入骨髓。

东山参鸡，用的是城外东山寺庙里，听着佛经长大的走地鸡，取最嫩的鸡脯肉，隔水清蒸，再用百年老参吊出的高汤浸泡，肉质细腻，参香浓郁。

还有‘腊汁鹿舌’、‘八宝葫芦鸭’、‘宝塔炖菜’……每一道菜，不仅用料考究，背后更藏着一个故事，一份来历。

杨二狗已经看傻了眼。他一直觉得，跟着杨九狼也算是见过世面、且吃过不少的好东西。可跟眼前这些一比，那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杨铁牛给众人斟酒，酒是楼里最好的‘琼花露’，酒液清澈，倒入杯中，竟有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

“来，干一杯。”杨九狼举杯。

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吃，都尝尝。”杨九狼率先动了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鹿舌，放入口中。

鹿舌用秘制腊汁卤过，口感绵软，咸香中带着一丝回甘。味道不错，但更重要的是，这道菜展现出了揽月楼的渠道。

鹿舌不是寻常物，能稳定供应，说明他们背后的实力极为雄厚。

看到杨九狼动筷，

杨二狗也夹起一只通体透红的醉虾，先是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香混着虾的鲜气直冲脑门。

他一口塞进嘴里，虾壳都是酥的。虾肉在齿间爆开，那股鲜甜，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唔……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道。

杨铁牛则对那道参鸡很感兴趣。

他夹了一块，细细咀嚼。鸡肉嫩滑，几乎不用费力，带着一股清雅的参味。他感觉，这一口下去，浑身的疲乏都消解了不少。

凌渊和徐燕也各自品尝，凌渊更关注这些菜品的成本与利润，而徐燕则对菜名和典故更感兴趣。

素弦小口地吃着，她主要是在照顾喵喵，将虾肉剥好，将鱼刺剔净，小心地放进喵喵的碗里。

“吃吧。”

“谢谢姐姐。”喵喵拿起筷子，笨拙地将鱼肉送进嘴里，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

渐渐地，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城中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起初，是主街两侧的商铺，挂起了一串串红灯笼，顺着街道在城中蜿蜒。

接着，是达官显贵府邸里的灯火，成片成片地亮起，将一座座宅院的轮廓勾勒出来。

最后，是城中无数民居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光。

从九楼的露台望下去，整个云州府城，变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灯火通明的区域，是城东的官署区和城南的富人区，那里挂的灯笼最为明亮，街道的轮廓清晰可见。

而光线稍暗的，是城西的平民区和城北的手工业区，灯火密集，却不甚明亮。

更远处，是城头上的星星点点，把城墙的轮廓映得若隐若现、匍匐在地。

城墙之外，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里，是数万流民聚集的矿场，是洪水淹没的田野。

同一片天空下，这边是琼楼玉宇，歌舞升平；那边，却是饥寒交迫，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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