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内城

又行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出现在眼前，广场的尽头，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城楼。

东直门。

城墙高达十五丈，通体由巨大的青黑色条石砌成，严丝合缝。墙体上布满了陈年的箭孔和刀痕，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它那过往的峥嵘岁月。

城楼下，三道巨大的门洞。中间的主门洞紧闭，只有两侧的偏门供人出入。

数十名身穿玄色铁甲的卫戍兵士，手持长戟，分列城门两侧，神情冷峻，目光如刀。

这道门划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嘈杂、混乱、充满活力的外郭。

门内，是秩序、威严、深不可测的内城。

“几位爷，小的只能送到这了。”三角眼停下脚步，脸上带着敬畏，“再往前，就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地方了。”

“行，你们去忙吧。”杨九狼点了点头。

队伍来到城门下，排队等待入城。

进城的人流被严格地分开。

右侧通道，是普通百姓和小型商贩，每个人都要解下行囊，接受仔细的盘查。

左侧通道，则宽敞许多，通过的大多是装饰华丽的马车，或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富商、官宦子弟。守城的兵士只是象征性地看一眼路引，便挥手放行。

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走了过来，他的眼神先是在几人胯下的良马上扫过，又在杨铁牛腰间的横刀和杨二狗背后的复合弓上顿了顿。

“路引。”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凌渊上前，递上那份由兵部、中书省、御史台三方联合签发的特批公文。

队正接过公文，缓缓展开。

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公文合上，递了回来，然后指了指素弦和喵喵。

“她们二人，不在公文之列。”

凌渊上前一步，正要解释。

杨九狼抬手阻止，他翻身下马、走到那队正面前，从怀里掏出那块‘边荒县子’的铜牌：

“她们是我的家眷。入城之后，她们的言行，我一力承担。”

队正接过铜牌，然后认真地看着杨九狼。

在这个扔块砖都能砸死好几个官员的京城，县子这个爵位不算高，但能获得爵位之人绝不会简单，比起一般的四五品官员的地位都要高出不少。

私下携家眷入京，这事可大可小。

只想片刻，这位队正便缓缓地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进城后，把相关路引补齐了。”他只提醒一句话。

“多谢。”

杨九狼翻身上马，带领队伍走进那深邃的城门洞。

内城，

与外郭截然不同。

街道宽阔得足以让八辆马车并行，两侧三四层高的酒楼和商铺，一座挨着一座。

“这里的商铺真大。”杨二狗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用。

“这只是寻常店铺。”凌渊的眼中也闪烁着光芒，那是商人见到巨大市场时的兴奋，“看那边。”

他指向街角一座足有七层高的楼阁，牌匾上是三个鎏金大字——天下楼。

楼前车水马龙，往来的皆是衣着光鲜的富商巨贾、佩刀挎剑的江湖豪客，甚至还有几位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在仆役的簇拥下登楼。

而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井然有序。

有头戴方巾的士子，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有身穿各色绸缎的贵妇，在丫鬟的陪伴下，流连于各个首饰铺和绸缎庄。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队来自西域的胡商。

他们高鼻深目，穿着色彩鲜艳的长袍，牵着几头骆驼，驼峰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铜铃。他们正在一家商行门口，与掌柜比划着，兜售着带来的宝石和香料。

“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再去一趟礼部和吏部。”杨九狼打断了众人的惊叹。

奉诏入京，第一件事，自然要去礼部销档，再去吏部备案。

他们没有选择‘天下楼’那等招摇的去处，而是在凌渊的建议下，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找到了一家名为‘安远’的客栈。

客栈规模不小，有个宽敞的后院可以安置马匹。

掌柜的是个精明的瘦老头，看到杨九狼的气度不凡，以及那几匹价值不菲的良马，便知不是寻常客人，态度十分殷勤。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上房六间，再备一桌席面。”凌渊直接丢过去一锭十两的银子。

安顿下来，包吃一餐之后。

凌渊问道，“首领，我们下一步如何行事？”

“你带着徐燕，先去探探京城如今的局势，”杨九狼看着窗外内城的繁华，缓缓说道，“尤其是京城最近所发生的重要事件，以及的各官员和势力的情况。”

最后，他看向杨铁牛和杨二狗：“你们两个，带素弦和喵喵在附近逛逛，熟悉环境，顺便买几身合身的衣裳，再添置些日用品，但不要惹事。”

“是。”众人应了一声。

——

半个时辰后，内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杨铁牛和杨二狗，一个小心谨慎，一个大大咧咧，身后跟着牵着喵喵的素弦。

这个组合，无比怪异。

家丁不像家丁，小姐不像小姐，倒是引起不少行人的侧目。

“铁牛哥，买啥样的啊？”杨二狗走进一家成衣铺，看着琳琅满目的女装，头都大了。

掌柜的见他们，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客官，给夫人和小姐挑衣服？我们这儿从寻常的棉布襦裙，到上好的苏绣锦缎，应有尽有。”

杨铁牛扫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让他眼晕。他想起自家婆娘李兰芝，平时穿的都是耐磨的粗布，颜色也多是青色、灰色。

他指着一件靛青色的棉布裙子，闷声问：“这个，多少钱？”

“这位客官好眼光，这件是松江棉布，穿着舒服，一贯钱。”

“一……一贯钱？”杨二狗叫了起来，“就一块破布，要一千文？抢钱啊！”

他这一嗓子，引得铺子里的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

掌柜的脸色有些尴尬：“小哥，这已经是实价了。京城的地价、人工，哪样不贵？”

素弦拉了拉杨二狗的衣袖，低声道：“这价钱，不算贵。”

她在醉尘楼，见过那些富商为了一件衣服一掷千金的场面。一贯钱，确实只是寻常。

杨铁牛皱着眉，他觉得这钱花得冤。一贯钱，在村里够买半头猪了。

他想了想，对掌柜说：“有没有……结实点的？”

掌柜一愣：“结实？”

“耐磨，不容易坏的。”杨铁牛补充道。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他在这朱雀大街开店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客人对女装提这种要求。

他忍着笑，从角落里翻出几件伙计穿的粗布衣裳：“客官，您看这个，绝对结实。”

杨铁牛看了看，点了点头：“嗯，那就这个。”

“噗……”杨二狗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素弦也是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素弦自己挑了两身款式简单、面料舒适的襦裙，又给喵喵选了两套活泼可爱的童装。

杨铁牛付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割肉一样。

出发前，他还向自家的媳妇保证，说要从京城的礼物回来，可这物价够他喝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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