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北都再使

细雨初歇，江海市的空气带着一丝潮湿的清新。海江江畔，汽笛声与车马喧嚣交织，勾勒出这座东方大港在经历一番风雨洗礼后，愈发蓬勃的生机。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码头附近，车门打开，走下一位身着月白色儒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下颌蓄着短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淡然与儒雅。

此人正是北都慕容擎麾下重要幕僚，鞠文若。

鞠文若望着眼前车水马龙、更胜往昔的景象，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感慨。

他轻轻吸了口气，带着水汽的空气似乎让他胸臆间舒畅了不少。

片刻，他微微摇头，低声吟哦：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些许历史的厚重感，又隐隐透出一股对时局变幻的深沉思索。

随从恭敬地站在一旁，轻声问道：“先生，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鞠文若目光从江面收回，淡淡道：“去林公馆，拜会林宇。”

他嘴角微扬，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上次左明远回去后，大帅对江海，对林将军，可是‘印象深刻’啊。此番前来，希望能有个不一样的开始。”

轿车再次启动，汇入江海市川流不息的车河之中。

林公馆外，气氛森严。

数名身着黑色军装、腰间鼓胀的警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他们警惕的眼神锁定。

当鞠文若的轿车停在公馆门前，立刻有警卫上前，手已按在腰间的枪柄上。

鞠文若从容下车，对警卫道：“在下鞠文若，受北都慕容大帅之命，特来拜会林宇司令，还请通报。”

不多时，冯安大步从公馆内走出。他一眼便认出了鞠文若——此人虽然上次未曾亲至，但作为慕容擎身边的首席幕僚，其身份和照片早已在林公馆的情报备案之中。

冯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次慕容擎派来的左明远，名为拜访，实则包藏祸心，派遣“潜龙”刺探军情，那笔账还没跟他们算清楚！

冯安右手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鞠文若的眉心。

“鞠先生？哼，慕容大帅还真是看得起我们江海。”冯安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上次你们的人鬼鬼祟祟，暗中刺探，碰了一鼻子灰回去。怎么，这次又想来试试我们林公馆的待客之道吗？”

鞠文若身后的随从脸色大变，刚要有所动作，却被鞠文若抬手制止。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鞠文若面色不变，甚至还带着一丝浅笑：“冯营长，收收火气。上次之事，确是我方考虑不周，行事鲁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林司令与冯营长海涵。”他微微欠身，算是表达了歉意，“在下今日前来，绝无半分恶意。若冯队长一枪将我毙于此地，不过是鞠某命薄。但若因此耽误了林将军与慕容大帅商议天下大事，化解干戈，共谋发展的良机，那冯营长的罪过可就大了。”

鞠文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不卑不亢，将利害关系点得清楚明白。

冯安眉头紧锁，握枪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

慕容擎再次派人，而且是派鞠文若这等级别的幕僚前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林宇的声音从公馆内传来：“冯安，让他进来吧。看看慕容大帅这次又有什么高见。”

冯安这才不甘地收起枪，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跟我来吧。”

鞠文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冯安微微颔首，迈步走入林公馆。

会客室内，林宇端坐在主位，手中正捧着一杯清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年轻的面容。他穿着简单的便服，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海外归来的大学生，身上没有丝毫军阀的戾气与跋扈。

鞠文若走进会客室，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林宇身上一扫而过。这就是林宇？比情报中描述的还要年轻，气质也更加内敛。上次左明远回去后，对这位年轻的江海统治者评价极高，言语间充满了敬畏。

今日一见，单从外表，确实看不出此人便是那个能让东洋舰队覆灭，让“潜龙”铩羽而归的铁腕人物。

“林司令，久仰盛名。”鞠文若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比上次的左明远要低上不少。

林宇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鞠文若。此人约莫四旬年纪，身形偏瘦，但脊背挺直，目光清亮，虽着儒袍，却隐隐透着一股军旅之人的干练，更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智慧。

尤其是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与上次左明远的刻意试探截然不同。

“鞠先生，请坐。”林宇伸手示意，“上次左先生回去，想必将江海的情况都如实禀报慕容大帅了吧？不知大帅此次派鞠先生前来，又有何指教？”

鞠文若落座后，并未直接开口，而是从随从手中接过几个精致的木盒与一个信封，亲自一一摆放在林宇面前的茶几上。

“上次之事，实乃误会，皆因我方对司令了解不深，行事孟浪，还望司令海涵。”鞠文若再次表达歉意，随后才缓缓开口，“此番前来，一是代我家大帅向林司令致歉，并郑重问好。二是带来一些薄礼，以表诚意。”

他打开第一个最大的木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本票，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贰仟万圆”。

“这是两千万大洋的本票，我家大帅听闻司令励精图治，江海发展日新月异，特备此微薄之资，以助司令一臂之力。”

接着，他打开第二个稍小的盒子，珠光宝气瞬间溢出，各色顶级的翡翠、珍珠、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俗物，不成敬意，赠与公馆的女眷们把玩。”

然后是第三个古朴的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件造型古拙的玉璧，色泽温润，一看便知年代久远。

“此乃‘干戈玉帛’玉璧，寓意化解旧怨，共铸和平，同谋发展。”

最后，鞠文若拿起那个厚实的信封，双手递上：“这是我家大帅的亲笔信，恳请司令过目。信中详述了大帅对当前局势的看法，以及与司令精诚合作的拳拳之心。”

林宇的目光从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封信上。

他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看着鞠文若，眼神平静无波。

上次慕容擎的信，是试探，是拉拢，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这次，又会是什么内容？

鞠文若坦然与他对视，脸上带着诚恳的微笑，与上次左明远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截然不同。

片刻，林宇伸出手，接过了信封。信封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麒麟印章，只是这次的火漆封得更加郑重。

他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遒劲有力的行楷，笔锋依旧锐利，但字里行间，却少了几分上次的试探与傲慢，多了几分真诚与急切。

“林司令钧鉴：

前番遣使疏失，致生误解，老夫深以为憾，已严斥左明远办事不力。江海一晤，方知司令雄才大略，远非池中之物。老夫实有眼不识泰山之过，还望司令海涵，不计前嫌。

当今天下，风雨飘摇，外有强邻环伺，内有奸佞当道，朝纲败坏，民不聊生。东洋之患虽暂解，然其狼子野心不死，必将卷土重来。更有北熊虎视，西洋诸国各怀鬼胎，稍有不慎，便是国破家亡之祸。

老夫与司令，皆为大乾军人，身负保境安民之重任。值此危难之际，若我等仍各行其是，内耗不休，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北都与江海，一北一南，若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互为声援，则北可拒北熊，东可慑东洋，对内亦可扫清寰宇，重整河山。此非老夫一人之私愿，实乃为我大乾亿万同胞计，为我东方古国千年传承计。

前次薄礼，司令未纳，老夫惶恐。此番再备微物，并遣文若亲至，足见老夫与司令携手之诚意。文若乃老夫心腹，其言即吾意。天下大势，波诡云谲，具体合作方略，还望司令与文若详商。老夫翘首以盼佳音。

慕容擎  顿首再拜”

林宇一字一句地看着，信不长，但内容与上次截然不同。

慕容擎的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恳求的语气，痛陈利害，将自己摆在了“为国为民”的高度上，极力促成与江海的联盟。

这与上次那种带着审视和拉拢的口吻，简直判若两人。看来，左明远带回去的“礼物”，确实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林宇放下信笺，抬头看向鞠文若，脸上看不出喜怒。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隐约可闻，以及茶杯中尚温的茶水，正无声地氤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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