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残句
谢青阮和霜月已经进了秦国公府。
眼前，是铺的齐整的青石路，道路两旁有尚未消融的积雪，在日头的烘烤下慢慢现出被雪压住的枯草，再往两侧看去，则是一排茂密葱翠的竹林，凌霜傲雪，挺拔修长。
在丫鬟的带领下，谢青阮进了正前方的圆形拱门。
“姑娘在此稍后片刻，世子马上就来。”
谢青阮手里抱着书，笑着点头，“有劳了。”
初次跟着姑娘来友人家中拜访，还是门楣显耀的国公府，霜月规规矩矩站在谢青阮身后，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些。
谢青阮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世子性子温润，不会为难人。”
霜月点点头。
“说得好。”
身后，有人鼓掌靠近，谢青阮眉心微蹙，有些不对劲地回过了头。
面前立了一名男子，却并不是萧韫。
谢青阮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称呼。
就听那男子道，“姑娘夸的很对，我那位大哥，的确是个性子温润的人呢。”
大哥……
所以他是二公子萧奕，还是三公子萧寂？
谢青阮先行过礼，道了句，“冒昧了。”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名贴上写的清清楚楚是来拜访世子萧韫，下人不会将她引到其他公子院里去，要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冒昧？”
萧寂冷笑一声，慢慢逼近谢青阮，若有所指地说，“冒昧的可不是姑娘……是我。”
谢青阮垂下手，装作不知何意，“公子这是何意？”
何意……
萧寂哈哈大笑两声，那张亦正亦邪的脸盯着谢青阮，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分寸感，“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大哥的朋友，长什么样子罢了……”
“现在看来……大哥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啊。”
他步步逼近，谢青阮一步步倒退。
手指摁住了腰间的软剑，却又囿于此处毕竟是国公府，若是动手的话，同萧韫不好交代，也会影响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关系，只能按住不动。
“萧寂。”
却在这时，有力的脚步沉稳走来，听见那人声音，萧寂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十分不甘的扭过头去，扭过头去的那一刻，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哥来了。”
萧韫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嬉皮笑脸的萧寂。
还有让萧寂挡住半边身子的女子。
他沉了一声气，抬起漆眸，落到某一处，毛色雪白的狐裘上。
女子姿容明艳，是这冬木枯朽的时节里，最鲜活的存在。
谢青阮也从萧寂身后走出来，抬眼，与他对视。
她正想垂下眸子，掩饰住眼底的惊喜，他却沉声开口，
“谢青阮。”
谢青阮抬眼，视线再度落在通身冷冽、此刻又多了几分戾气的萧韫身上。
见他平静又坚定地朝她伸出手，
“过来。”
谢青阮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头忽然一动，从认识到现在，这似乎是萧韫头一次喊她的名字。
不再是谢姑娘了。
她心情忽地好了很多，唇角弯了弯，同样坚定地朝他走去。
“大哥。”
萧寂还不死心，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道，“弟弟也只是好奇，可没对谢姑娘有什么不敬的地方。”
“不过嘛……”
他脚步定在萧韫面前，抬手，拍了拍萧韫的肩膀，笑一声，“这国公府到处危机四伏的，大哥记得提醒谢姑娘，万、事、小、心。”
兄弟二人身量差不多高，只萧韫通身气质冷冽，只是站在那儿，就尽显衿贵孤傲，而另一边的萧寂，身上却总是有些邪气，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好在这事情算是结束了。
谢青阮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一声惨叫。
她倏然抬眼，视线被萧韫的侧脸遮挡住，只见他薄唇轻抿，带着锋棱的手把萧寂的手猛地一折，修长的手指用了力。
他眸深如墨地看向他，
“萧寂，你越界了。”
“疼……大哥！大哥……疼啊！……我，我错了，我不该打扰谢姑娘！我错了！”
萧韫这才面无表情地甩开。
萧寂弓着身子，一条胳膊都无力地耷拉着，疼得五官扭曲。
“别再有下次。”
萧寂咬牙切齿，恨恨点头后，抱着胳膊仓皇而逃。
谢青阮有些恍惚。
刚刚的萧韫，让她觉得，前后两世，她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陌生，无情，杀伐果断。
……
厢庑游廊轩俊别致，伴着水滴颇有节奏的敲打，一时间多了些烟雨葱茏的味道。
谢青阮将书递给萧韫，
“此书虽是游人所记，但字字透着江南风韵，有些地方甚至连我都不曾听说过，实在是惭愧至极。”
萧韫从她手里接过书，羽睫垂着，她离他很近，见他深邃的眉眼清晰又俊美。
谢青阮回神，“只是有一处我不太懂。”
“何处？”
萧韫抬眼，书本在掌心摊开。
谢青阮一心想着弄清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注意这些细节，就着他的手翻了起来，她身量算是女子里比较高一些的了，可在萧韫面前，却是堪堪及他胸口。
萧韫稍稍一低头，鼻尖就能嗅到她淡淡的发香，不是很明显的香气，但足够令人驻足。
“在这儿！”
见谢青阮翻到最后一页，纤细手指指着那几个字，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若有南风乘空起……”
她倏然抬眼，疑惑道，“这分明就是半句残句吧。”
一下子撞入了一双沉沉的眼。
这才发现，二人现在离得似乎有些太近了。
谢青阮想起，萧韫是不喜与生人接近的，今日情急之下他虽不唤自己谢姑娘了，可总归人与人的关系不能太过着急，方才她的距离，在他眼里应当是逾矩了吧。
想到这儿，她后退半步，解释道，“这话不像是与游记有关，又只是半句突兀了些，所以我才……”
“无妨。”
萧韫视线挪到她雪白的狐裘上，将那本《江南行记》递给她。
而后，他又踱了几步，到书桌上拿起了另一本书，将封皮给她看。
“《盛京游记》？”
谢青阮惊道，“这两本书莫不是……”
“不错。”萧韫带着她的指尖翻到那本游记最后一页，那里同样的，留了半句残句，
“愿有一蓑青烟雨……”
谢青阮呢喃道。
“这两本行记乃是一对恩爱夫妻所作，《江南行记》出自丈夫之手，而《盛京游记》，则是出自妻子之手。”
谢青阮震惊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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