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戏

谢青阮捧着玛瑙走出来，看那小巧精致的仙鹤，不知为何，真是越看越喜欢，连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其实方才她之所以那样淡定，是因为那少年说的她都知道。

她在《江南行记》中看到过。

玛瑙石有很多种类，不同地区产出的玛瑙石外观、效用、特点也都各不相同，而她想给祖母寻到的，恰好就是产自江南桐乡的玛瑙石，祖母出自江南水乡，追随祖父北上之后，便极少能够回去了，她还记得，那时候，祖父说她们要举家迁回江南的时候，祖母有多开心。

那是还没有满头华发的祖母，拉着她和两个妹妹说了一夜的悄悄话，将她记忆中所能触及的江南，用难掩激动的语言给她们描绘了一遍。

祖母总是安静的，柔弱的，没有任何锋芒的，可她却知道，那天晚上，说起江南故乡的祖母，却是鲜活的。

如同朦胧烟雨中的一抹葱翠，翠绿而又生机勃勃。

谢青阮指腹轻轻蹭过仙鹤头顶一抹朱红，眼底也衬的暖洋洋的。

由于天然地动，桐乡很少能再挖出这般水色的玛瑙石了，只有先人留下的一些线索，供有缘人去寻找，没想到让她在盛京给碰上了。

或许，是缘分吧。

是祖母这一世，福寿绵长的缘分。

“姑娘。”寒星盯着一旁的糖葫芦流口水，揪了揪谢青阮的袖子，“想吃糖葫芦！”

谢青阮看她一眼，指着她额间笑骂，“小馋猫！你姑娘我这点儿银子全让你给吃肚子里去了！”

寒星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放心上，撒娇道，“哎呀姑娘，天冷了，奴婢嘴里没有味道，想吃些酸的……”

“求求姑娘了……”

谢青阮让她给逗笑了，掏出碎银两来放到她手心里，“好了，你家姑娘什么时候缺着你爱吃的了？”

“谢谢姑娘！”寒星拉着霜月，这就去买糖葫芦了。

看着两个小丫鬟跑远后，谢青阮眸子微凝。

她抬眼，看向街道对面的飞檐斗拱。

兰庭馆。

她呼了口气，拢了拢肩上的狐裘。

算算时间，应该是快到了。

果然，不远处响起了辘辘的车马声，马蹄铁撞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一座华贵的马车慢慢从街道一旁驶了过来。

谢青阮盯着那马车，视线中，马车上缓步走下来一名绯红裙衫的少女。

她面容算是清秀，连肩上的大氅都是极其鲜艳的颜色。

卢玉瑶看见不远处的谢青阮，满脸不耐烦地走了过去，跺跺脚，连看都不想看她，“你找我什么事？”

收到谢青阮的信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自己瞎了眼。

谢青阮会给她写信？！

要不是那信里的字跟青月说的一样歪歪扭扭不像话，她才不会相信呢！

谢青阮笑着点头，“你来了，卢姑娘。”

卢玉瑶没理她，满脸都写着“你有事说事别跟本姑娘整这些虚的”。

谢青阮一笑，“是这样的，青月最近不知是怎的了，关在院里许多天没出门，听说卢姑娘与她关系好，不如卢姑娘去府上看看她？”

谢青月？

卢玉瑶眼珠子转了转。

她和谢青月……

忽地想起来那日在玉巷山庄里云期哥哥竟然向着谢青阮说话，卢玉瑶心里闷哼一声。

是啊，她和谢青月，可是有着共同讨厌的人呢，怎么不能算是朋友！

想到这儿，她看了谢青阮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

这谢青阮是不是不太聪明啊，这让她去府上见谢青月，她们两个凑一块儿了了，还能有她这位四姑娘好果子吃？

真是个引狼入室的蠢货！

卢玉瑶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些，美滋滋地应道，“青月是我好朋友，我确实应该去看看她的。”

谢青阮回神，朝她笑了笑。

卢玉瑶也发现，好像从刚才开始，谢青阮的注意力就不在她身上，而是在……

她顺着她的视线找过去，呢喃道，“兰庭馆？”

“你看……”

还没问完，就忽然听到馆内一阵动荡，有十分激烈的争吵声传了出来——

“卢安盛你就是个废物！你这策论根本就是找旁人替你写的，还好意思拿到我们兰庭馆里来丢人现眼？！去你的！”

一声惨叫，一个锦衣少年从门内骨碌骨碌滚了出来，上好的锦衣沾了一身的灰土。

卢安盛抹了一把脸，酸痛的鼻根处见了血，他的眼也猩红起来，拼上去不管不顾地厮打，“谢长松！说的好像你那文章就是自己写的一样，还不是让你那书童替你写的？！”

“你放屁！”

“……”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旁边的行人见状纷纷退散，就在这时，谢长松占了力气上的优势，猛地将卢安盛往街道对面一推，卢安盛立刻失去重心，东倒西歪地倒了过来。

“啊！”

卢玉瑶连忙闪躲，可不知为何，膝盖却忽然一痛，她尖叫一声，腿软的站不住，生生被倒过来的卢安盛压在了下面，身上承担了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卢玉瑶痛呼不止。

“谢长松！今天我跟你没完！！”

卢安盛丝毫不注意自己误伤了谁，刚站起来就摇摇晃晃地又朝着谢长松扑过去，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金银楼三楼雅间内，有二人临窗而坐。

“噗……”沈青妄用扇面遮住上扬的唇角，看着底下这一出闹剧道，“我怎么觉得，今日这戏，是有人故意排好的呢？”

他一眼就看见立于闹市，却仍旧能够凭着一抹雪色夺人视线的女孩儿，看她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对面的萧韫眼睛都没抬。

其实这一层的视线十分广阔，坐在这窗边，有什么人进过金银楼，几乎是一览无余。

所以……

沈青妄往前面凑了凑，悄声问，“萧韫，你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谢姑娘进来，才让我去把那仙鹤玛瑙摆出去的？”

闻言，萧韫手指微顿。

他似乎是觉得很好笑一样，垂眸反问，“那你说，我怎么就知道她会挑中那仙鹤玛瑙呢？”

沈青妄：“……”

这他没法解释。

可他看着唇角总是不自觉翘起的萧韫，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是他遗漏了什么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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