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生病

听雪苑里，有脚步匆匆而过，带起一阵料峭寒风，惊的廊下红梅一阵抖擞，扑扑簌簌落下几片柔软的花瓣。

今日是来给老太太施针的日子，郭太医就在荣春堂里坐着，正巧听雪苑这边过去人喊，说四姑娘病了，就拎着药箱过来了。

一番诊治过后，他蘸了笔墨，在宣纸上写下了几味药。

“四姑娘不过是夜里受了风寒而已，并无大碍，只要小心调养，莫要再让冷风入体就好。”

萧韫接过药方看了几眼，确实只是祛除体内寒气的草药，便交给寒星去抓药了，紧接着，霜月送郭太医回荣春堂，一时间屋内竟只剩了萧韫和谢青阮两个人。

到了晌午时分，日光乍暖，耀的屋内暖融融的，驱散了几分寒意，分明是腊月苦寒之时，却偏偏让他撞上了今日这样的好天气。

萧韫离得床榻近了些，见床上的人似乎被什么梦魇住了一般，紧紧拧着眉心，红润的唇瓣不断嗫嚅着，

“哥哥……”

“……大哥……二哥……”

“等我……等我……”

前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也听沈青妄说了，南越战事将起，朝中粮饷输送，正值户部用人之时，可身为户部侍郎的卢敬梓却偏偏在这个关节上出了岔子，品行不端、家风不正，还扬言要将全部家当留给自己和外室的儿子，让身为御史大人的岳丈兰天禄参了个狗血淋头。

再加上姜氏后人那字字泣血的状书，揭露了他栽赃朝廷命官的罪行，陛下盛怒之下，便判了卢敬梓流放之刑，释放了在牢狱里忍受冤屈的姜氏一门，姜大人因祸得福，接任户部侍郎一职。

姜大人虽然为人性子古怪，可和户部尚书娄之庭却算得上是同道中人，耿直不善言谈，总是句句恳切到能气死人不偿命，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二人在官场里都颇不受欢迎，可办起差事来却是顶让人放心的。

再加上陛下念在姜大人是头一次监管粮草，于是便派了兵部侍郎率军随行，一路上应当是十分安全了。

可看着谢青阮此刻在梦里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十分放心。

萧韫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抚向她的眉心。

只是恍若一阵梦醒，他心旌一荡，指节分明的手忽地蜷缩回来。

今日晌午，炭火生的旺，竟引得这屋里一阵阵热浪翻涌而过，榉木拔步床前，一人修身而立，一身安然而卧，他的视线牢牢箍在她的脸上，连流淌的空气都迟缓了几分。

……

寒星和霜月喂着谢青阮喝了药，谢青阮才睡的平稳了些，看起来那药里是有些安眠的成分的。

看人还在睡，没有要醒过来的兆头，萧韫便想着先回去，只是方才转身，就见迎面走来一名少女，通身的粉白色装扮，如一朵清凉通透的玉兰花。

“谢家青月，见过世子。”

“五姑娘。”

萧韫淡淡颔首，止住了要走的念头。

视线停留在谢青月身后那丫鬟身上之时，微微蹙眉。

“没想到姐姐这样康健的人，也会有生病的时候。”

谢青月一脸惋惜地坐在床前，搭着谢青阮的手，美眸间流转着几分担忧，“瞧瞧，姐姐平时冬日里就算只穿一身单衣，这手也不曾像今日这般凉的。”

寒星张开口欲说些什么，却猛地让霜月拉了一把。

霜月微微摇头。

有些话当着姑娘的面可以说，可当着五姑娘的面不能说，否则让自家姑娘落一个下人调教不严的污名可怎么办？

“五姑娘此言差矣。”

这当口上，仿佛琴弦一阵急转，弹出一道低沉衿贵的弦音，清凉的男声带着些许温润缓缓入耳，“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有不生病的时候？”

谢青月心里一慌，看向那道颀长的身姿，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世子误会了，我……那可能是姐姐从前生病从未同我说过吧，我还以为她从未病过，所以这次才会一时失言……”

“原是这样。”

萧韫无声一笑，朗星般的眸子多了几分冷冽，“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五姑娘下次生病的时候同萧某说一声，萧某虽只是个国公府世子，手上却也握着几分路子，让姑娘染病的消息传遍这整个盛京城，应当是不成问题。”

谢青月一时噎住。

“不……不用了……”

她倒退几步，连连道，“我就是听说姐姐生病了，所以过来瞧瞧她，如今知道姐姐并无大碍就放心了，告辞……”

同来时一样，萧韫脸上仍旧挂着不冷不热的笑，同她颔首回礼，好似方才出言讽刺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谢青月心里愈发淤堵，出了门就甩甩袖子，愤然而去。

“哼，说什么来瞧咱们姑娘！分明就是来看姑娘笑话的！有本事她永远都不要生病，不然我就去她院里放炮仗！”

霜月连忙拉住寒星，咬着牙道，“寒星！世子还在呢，给姑娘留点儿面子！”

让世子爷看到姑娘的丫鬟如此泼皮，姑娘不得羞红了脸呀。

萧韫：“……”

……

入夜，天际涌上一阵暗沉，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

今日是寒星值夜，守在外间桌旁，因着怕姑娘夜里要水喝，所以拿了根针放在自己手边，一犯困了就把自己扎醒。

寒星迷迷瞪瞪撑着脸，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就在她要给自己醒醒神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子凉意，紧接着，便颈后一痛，断了知觉般地趴在了桌子上。

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闪过，就这样进了内间，黑夜之中，隐隐约约看见那黑影腰间别了一柄利刃，泛着冷光。

“唔！”

不出片刻，屋内传来一阵闷哼，黑衣人被一脚踢出来，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

“你是何人？”

一名少年同样身着黑衣，乌发以墨冠全束，鬓角利落干净，剑眉星目，锋芒尽显。

“我是何人不重要。”

他清朗的嗓音比这黑夜还要冷上几分，双手环胸，有力的指骨轻点着手里的剑，说，“重要的是，我身后那人，你动不得。”

说这话时，少年身姿挺拔，像一柄展露寒光的银枪，好似只要他守在谢青阮面前，就谁都近身不得一般。

十二眼中凶光毕露，却也只能偃旗息鼓。

就拿方才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来看，她就已然是落了下风了。

同是暗卫，她不如他。

十二捂着痛处倒退几步，顷刻间便只剩一道残影。

南风这才收了势，从窗中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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