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除夕夜

临近除夕的几个夜晚，盛京城中已经零散地响起了爆竹声。

人们总是憧憬新年的到来，因为这几天，烟火炮仗总是放个不停，百姓们都指望着这几声响亮能除去过往邪祟，保佑阖家上下来年风调雨顺，家有余庆。

扳着手指过日子的百姓尚且如此，就遑论是那些高门大户了。

除夕夜里，满城灯火。

青砖红瓦的高墙内，炮竹喧天，欢声笑语甚至盖过了冬夜的冷肃，有些百姓觉得烟火热闹好看，但又买不到官制的烟火，便带着年幼的孩童去街道上看个新鲜。

南英巷里，有座破落窄小的院落，被风雨侵蚀的木门从里面被打开，有道娇小的身影探头探脑，一扭一扭地迈过门槛，朝着那些烟火漫天的街巷飞快地小跑过去，笑声盈盈。

孩童穿着缝缝补补的新衣裳，满眼都是璀璨的火花，葡萄似的眼睛闪烁如星。

他身后，很快追出来一名年龄稍长一些的女孩儿，女孩儿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清秀，只是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皮肤白皙的没有几分血色。但仔细看去，却是个美人坯子，未施粉黛，只是素面朝天便足够楚楚动人。

“童童！”

那女孩儿追着弟弟一路跑出去，沿街积雪都被堆在了街道两旁，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透亮如洗，映照出响在天际的焰火。

璀璨明亮。

唯有她眼前的路一片漆黑，黑到……让她没有继续前行的动力。

一直追到一道高墙外，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儿才停下来，可劲儿地仰着头，指给姐姐看，

“姐姐，这家的焰火最好看！”

洛晏清一把抱住小孩子，气喘吁吁地说，“童童听话，以后不许再跑这么快了，好吗？”

童童转身，看着姐姐满脸冷汗的模样，不由得眼眶一热，伸出手去擦姐姐的脸，立刻乖巧说，“姐姐，我没想乱跑，我就是看着……看着这家的焰火比别家的都好看……想跟姐姐一起看……”

“姐姐知道……姐姐知道的……”

洛晏清不住地拍着弟弟的背，轻声说，“姐姐知道童童很乖，童童想看大将军府的焰火，那姐姐就陪童童在这里看完，好不好？”

“好！”

小孩子开心地冒了一个鼻涕泡，眼睛圆悠悠的，像单纯的小鹿。

洛晏清缓过神来，看向那幢红砖绿瓦、巍峨耸立的高墙，心里一股无可言喻的苦涩渐渐弥漫开来。

一墙之隔的谢府里，各房刚刚拜祭完先祖，正在荣春堂摆开的宴席里用着晚膳，老太太最喜热闹，尤其是三房一起的热闹，靠在上首的暖塌上，看着坐在两侧打笑的子孙们，笑眯了眼睛。

院子里有府里的管事和小厮在燃放烟花，“砰”的几声后，屋内只见一道流光在泼墨的空中腾远升空，又攸地爆裂开来，化成漫天细碎焰火，照亮半片墨色天穹。

不只是谢府内，遥远的天际，凡是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有朵朵艳丽的烟花绽开，引人驻足观赏，满目璀璨。

时辰终于来到了子夜时分，跨过子时，便是新的一年。

新年来到，管事的拿着一面响亮的铜锣在院子里锵锵敲响，声声庆道，“过年了！过年了！”

阖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荣春堂内，小辈们先在谢长澜的带领下给祖母拜了年，又给叔伯一辈的说了祝词，不管平日如何，谁都不想在今日这个大好的喜庆日子里触霉头，就连一向不怎么热衷于和兄弟姐妹来往的谢长松，今日脸上也挂上了些笑意，吉利话说的算是得体。

拜完年，老太太亲自拿出早就包好的红包来，一个个地塞到孙子辈儿的孩子手里，那厚度一摸就是厚厚一沓，估计都是老太太平日里自己攒下的体己钱。

这边热闹过后，老太太的精神头就有些撑不住了，嬷嬷扶着进房里歇下后，三房的长辈又互相拜了拜，这才携着各自儿女回了自个儿院里。

老太太如今上了年龄，不喜晚上用膳，故一家人早早地就陪着吃了顿年夜饭，只这宴席上总是要拘着些的，有人就没吃饱，所以刚回到院里，谢长风就揽着谢长澜肩膀，朝厨房那边扯着嗓子喊，“云婶儿，我想吃饺子啦！”

“哎！”

厨房那里正热腾腾地开着灶，手里掌着大勺的妇人眯眼笑着看过来，“二哥儿再稍挨一会儿！这锅才刚下水嘞！”

“云婶儿，您别听他的。”谢长澜一把甩开谢长风的手臂，笑道，“这家伙在祖母院里刚吞了一盘胭脂水晶肘，您可别折腾了！”

“那哪儿能行呢！”

云婶儿是个身形微胖的妇人，家里男人也是在谢府做活计的，自己又做的一手好菜，便干脆进了大房掌厨。

她脸上堆着笑，擦拭额间的汗说，“二位哥儿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云婶儿心里看着高兴，怎么能算是折腾呢！二位公子和姑娘啊，就等着吃饺子吧！”

和生龙活虎搭着肩去放烟火的两个哥哥相比，谢青阮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

谢长风“啧”一声，大掌毫无章法地揉了揉她的头，弯下身子看着她道，“小跟屁虫，才刚过子时，你这就困了！”

不应该啊。

小时候的除夕，过了子时以后，他和大哥都是去找伙伴们一起去街上放鞭炮。

那时候的谢青阮可从来没这么早困过，一听他们要出去，眼睛就跟烟火刚燃起的那一瞬间一样，嗤嗤地冒星星。

“放鞭炮！”

小小的个子，仰着头说，“哥哥，带上我！”

谢青阮默默瞪了谢长风一眼，一把打开他作乱的手。

好讨厌，发髻都乱了！

霜月抿唇暗笑，赶紧腾出手来帮姑娘整理头发，寒星手里抱着一捆爆竹，前几日老陪姑娘熬夜，也是有些困了，于是神志不清地解释说，“姑娘前几日这个时辰才刚刚绣完香囊歇下呢，也难怪今日这样早就犯困……”

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泅出来了几滴眼泪。

没注意到，周围忽地一片寂静。

“唔？”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自家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又无奈又气恼，而眼前，二位公子更是像见了鬼一样地齐刷刷看着她。

寒星脑中忽地绽开一簇烟花一样，想起来姑娘是不让她把绣香囊一事给说出去的！

她立刻言语慌乱地解释道，“姑娘没有绣香囊！没有给沈公子绣香囊！”

谢青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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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阮：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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