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让他从往日的错觉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塔娜依旧生动的脸庞，心里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恍然，有对自己曾经误判的些许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歉疚。
他因为一个误解，将她带离了她的天空。
一股迟来的、却沉重无比的内疚感，缓慢而真切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是他太自私了。
当初那一眼心动，几分对自由的向往，便轻易决定了她的一生。
他将她从生养她的草原连根拔起，移植到这精心雕琢却密不透风的宫墙之内。
他因自己的误解和需要，困住了这只本该属于长空的鹰。
是他害了她。
这个认知带来的自责，远比任何政敌的攻讦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有能力去补偿或安排她的人生。
任何基于他个人揣测的给予，都可能是一种新的傲慢。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成型。
或许，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在未来，当时局彻底安稳，当他的位置无可动摇时，给她一个真正的选择。
不是休弃，而是找一个足够周全，足够尊重她的方式：
或许是一个新的，远离京城的尊贵身份，或许是一次体面的归宁，让她有机会，重新触碰到她灵魂里不可或缺的自由之风。
这很难，需要时机，需要缜密的安排，更不能让任何人感到这是厌弃或流放。
但这是他欠她的，是他必须偿还的债。
萧凛渊垂下眼帘，将杯中酒饮尽。
酒液灼热，却暖不了心头那份清晰的凉意。
到了这会儿，叶锦意也几杯下肚，脸上渐渐泛起些微红晕。
她揉了揉额角，开始委婉送客：“时辰不早了，明日殿下还有早朝，两位妹妹想必也累了。”
塔娜小声嘀咕道：“今儿是散得早些……”
她目光却仍黏在萧凛渊身上，带着点期盼，希望他能发话再留一会儿。
常良娣则是顺着叶锦意的话说道：“娘娘说的是，是有些晚了。”
随即，她转向萧凛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殿下今夜也饮了不少，虽说兴致好，可酒终归伤身。”
“妾身那里正好备了些温和的醒酒汤和安神的香料，若是殿下不嫌简陋……”
她话未说尽，留有余地，既表达了关心，又将选择权恭敬地递回给萧凛渊和叶锦意，不显得咄咄逼人。
萧凛渊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叶锦意染了倦色的脸上。
他听懂了常良娣未尽的关怀之意，但此刻更在意叶锦意是否真的需要休息。
“太子妃乏了，今日便到此吧。你们也都回去早些歇息。”
这话一出，便是明确的命令。
萧凛渊的打算是，等她们走了他再陪叶锦意一会儿，或许说两句话，看她安顿好再离开。
然而，叶锦意却似乎并不想单独与他相处。
她见两人应声却未立刻动身，便转向常良娣：“殿下今日饮了不少，夜深露重，路上仔细吹了风。”
“常良娣那儿离得近些，回去的路上，你多仔细照看着殿下。”
这话看似体贴，却像一把小锤，在萧凛渊心口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她甚至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愿，而是直接做了安排：将他推向别人。
萧凛渊感觉方才饮下的酒似乎在此刻泛起一丝迟来的涩意。
他抬眼看向叶锦意，却只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平静的侧脸，仿佛刚才那句将他推走的话，与吩咐宫人添茶一样自然。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堵在了胸口。
他今夜本是高兴的，也想多陪她一会儿，哪怕只是静静坐着。
可她呢？非但没留他，反而像是怕他多待一刻似的，急着把他安排出去。
她就这么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些发涩。
他每天处理完朝政，最盼着的就是回东宫，能见到她。
可她似乎并不同样期盼。
或许，她只是真的累了。他勉强压下那点不快，在心里替她找补。
也罢，既然她乏了，自己回去便是。
常良娣此时已经起身，走到萧凛渊身侧，伸手虚扶：“殿下，太子妃娘娘体贴，想必也是乏了。让妾身伺候您安寝吧？”
萧凛渊没动，依旧看着叶锦意，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情绪来。
哪怕只是一丝极淡的不情愿也好。
叶锦意感受到他定定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让她心下莫名一紧。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看向常良娣：“常妹妹仔细些，快扶殿下回去歇着吧，莫要耽搁了。”
这话听在萧凛渊耳中，无异于最后的驱逐。
原来，她不仅是不想和自己待着，她是想让自己去别人那里。
那点强压下去的闷气，混合着酒意和一丝被嫌弃的委屈，猛地窜了上来，变成了一种近乎赌气的恼怒。
好，既然她这么想让他走，这么想把他推给常良娣……
“走。”他终于吐出这个字，不再看叶锦意，而是将手搭上德寿的小臂，借力站了起来。
德寿稳稳扶住他，而常良娣则是转身跟着离开了。
塔娜落在最后，眼睁睁看着萧凛渊和常良娣走了，自己什么也没落着，心里又气又闷。
她狠狠剜了一眼常良娣的背影，她连礼也懒得行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快步冲出了门，裙摆带起一阵不耐烦的风。
屋里骤然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残存的酒气和冰冷的杯盘。
叶锦意独自一人，对着满室突兀的空寂与狼藉。
冬青几人悄无声息地收拾着残席。
瓷器的轻碰声在过分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叶锦意由春莹伺候着洗漱更衣，躺到了床上，可她却翻来覆去，觉得被褥似乎格外闷人。
闭上眼，心口总有些堵着，不上不下的，呼吸也不甚畅快。
许是那后劲十足的雪藏作祟。
叶锦意这般想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索性起身。
随手拿了件厚实的披风裹上，推门走到廊下。
临近冬日的夜风已带上了明显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在微热的脸上，激得人一凛。
可叶锦意心口那份莫名的窒闷感却并未随之散去。
她无意识地望向院落深处，夜浓如墨，各处的灯火都已熄了，一片沉寂。
春莹拿着更厚实的外袍跟出来，为她披上：“主子，夜里风硬，仔细头疼。还是回屋吧？”
“嗯，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叶锦意含糊应道，将披风拢得更紧些。
站了一会儿，夜风侵骨，她终是转身回了屋，只是躺下后依旧辗转难眠。
叶锦意拥着被子，在黑暗里轻轻叹了口气：往后，还是少饮为妙。
(https://www.lewenvxs.cc/5439/5439799/41341132.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v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v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