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实测见真章
晨雾还未散尽，厂区主干道上已经站满了人。
陈二海整理着领口，感觉喉咙发紧。钱思远小跑过来，军装后背湿了一大片：“刚接到电话，车队已经过了五棵松。”
“那两个外国专家什么来头？”陈二海压低声音。
“老美德州仪器的技术总监，还有个扶桑半导体协会的。”钱思远擦了擦汗，“邹志刚特意从广交会叫来的。”
车间里突然传来争执声。郑教授正用拐杖拦着几个穿西装的人：“外宾也不能进核心区！这是军工规定！”
陈二海快步走去，看见邹志刚带着两个外国人要往光刻车间闯。
那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胸前别着德州仪器的徽章，正用蹩脚的中文说：“我们只是……技术交流……”
“史密斯先生对贵厂的……特殊工艺很感兴趣。”邹志刚笑容满面，却刻意把“特殊”二字咬得很重。
陈二海刚要开口，厂区大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三辆黑色红旗轿车缓缓驶入，前后各有一辆军用吉普护卫。
“全体都有——立正！”警卫连长嘹亮的口令响彻厂区。
车门打开时，陈二海呼吸一滞——下来的不只是预想中的部委领导，还有那位经常在新闻简报里见到的白发长者。
老人穿着朴素的灰色中山装，胸前别着枚小小的国徽徽章。
邹志刚脸色瞬间煞白。他慌忙迎上去，却被警卫人员不动声色地隔开。
领导与厂领导班子简单握手后，目光直接落在陈二海身上：“这位就是陈二海同志吧？听说你们用纺织机搞出了名堂？”
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陈二海刚要回答，邹志刚突然插话：“报告领导，我们正在陪同国际专家……”
“哦？外国朋友也来了？”领导转向史密斯，“正好，请专家们一起看看我们的‘土办法’。”
参观路线完全按照那份秘密行程表进行。在原材料车间，领导亲自抓起一把硅料细看：“纯度多少？”
“99.9999%。”陈二海回答，“我们用炼钢厂淘汰的真空炉改造的提纯设备。”
史密斯突然用英语说了句什么，扶桑专家立即反驳。
领导身边的翻译低声道：“德州仪器的人说不可能用这种设备达到六个九，扶桑专家说……说除非见鬼了。”
“那就见见这个‘鬼’嘛。”领导笑着走向测试台，“小陈，现场测给专家看。”
测试结果出来时，史密斯盯着光谱仪看了足足一分钟。
他转身对领导说了串英语，翻译刚要开口，苏晓彤突然从记者堆里站出来：“他说‘这违背了半导体物理的基本原理’。”
领导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英语不错。告诉史密斯先生，华夏工人最擅长的就是创造新原理。”
光刻车间里，那台改造过的纺织机械成了焦点。
领导仔细询问每个改造细节，当听说节省了十二万美元外汇时，转头对计委领导说：“这个经验要好好总结。”
邹志刚额头渗出冷汗。他悄悄退到人群边缘，却被刘雅拦住了去路：“邹处长，领导请您去讲解进口生产线的对比数据。”
关键环节到来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测试场上并排放着三台设备：左边是德州仪器的进口货，中间是东海厂引进的扶桑生产线，右边是901厂的“土设备”。
“开始吧。”领导简单下令。
第一项是连续工作稳定性测试。两小时后，进口设备首先报警过热；三小时十五分，扶桑生产线停机检修；只有右边那台其貌不扬的机器仍在稳定运转。
史密斯要求亲自检查。当他看到用汽车散热器改造的冷却系统时，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这……这是艺术！”
第二项是极端环境测试。三台设备被推入新建的温箱，温度骤降到零下四十度。
进口设备的液晶屏首先失灵，扶桑设备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唯有901厂的设备各项指标正常。
“为什么？”领导也来了兴趣。
陈二海打开设备外壳：“我们用了北疆油田的耐寒材料，加上自制的恒温系统。”
最后一击来自良品率对比。当三组数据并排显示在示波器上时，现场一片哗然——901厂的良品率竟高出进口设备7个百分点。
“不可能！”邹志刚失态地喊出声，“肯定是测试方法……”
“邹志刚同志。”领导突然严肃起来，“你去年在技术引进座谈会上说，国产化是‘开历史倒车’？”
邹志刚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次闭门会议的发言会被领导知晓。
细雨变成大雨时，视察进入最后环节。
领导在厂会议室召开现场会，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请陈二海坐在身边。
“同志们，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什么？”领导环视全场，“不是设备竞赛，而是……”他拿起桌上那个用纺织机械零件改造的送料器，“而是华夏人的智慧。”
会议室落针可闻。领导突然转向角落里的邹志刚：“听说你们计委有个引进项目，要花三亿美元？”
邹志刚结结巴巴地解释这是“国际通行做法”。领导轻轻放下茶杯：“三亿美元，够建三十个这样的厂吧？”
雨声中，领导最后的指示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引进不是坏事，但跪着引进，不如站着创新。”
车队离开时，雨停了。
陈二海站在积水中，看着工人们把“自力更生”的横幅重新挂上车间大门。
钱思远小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份刚收到的文件：“批了！901工程二期经费批下来了！”
苏晓彤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军绿挎包上还滴着水：“陈总工，社里要我跟进报道二期工程。”她狡黠地眨眨眼，“可能要常驻哦。”
陈二海望向远去的车队，突然注意到有辆轿车停在了厂外三百米处。
一个身影下车回望厂区，正是那位白发长者。老人抬手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上车。
吉普车驶过新贴出的《晨光报》报栏，头条标题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从‘华夏制造’到‘华夏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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