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正月初一
第489章 正月初一
篝火在山洞的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洞内温暖干燥的空气里,混杂著烤虎肉的焦香,血液的微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这上面有你的气息。」
楚政的解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此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瞬间涌上心头,这解释—简直比方才雪清的话还要怪异的多。
一时间,他住了口,没有再多言,一片死寂之中,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的青筋在突突跳动。
他原本带著这两件衣物,是寄希望于天占术能否重启,以此为引,在茫茫四野中追寻雪清的踪迹。
这本是下意识的举动,如今看著不免多了几分奇怪意味。
雪清的反应,出乎楚政的意料。
她并未像楚政预想中那样大怒,或是用更加犀利的言语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楚政那句怪异解释出口后,掠过一丝了然,不再纠结于此。
她歪了歪头,视线从那两件衣物上挪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此前的平淡:「不必解释,如今这个不重要。」
她的目光越过楚政,投向山洞外已然大亮的天色。
「如今既然你已经杀了肖雨——」
雪清声音微沉,神色凝肃:「那就要准备应对来自玄霄门的麻烦了。」
这才是如今悬在头顶的利剑,在生死存亡的大局面前,些许琐事完全可以先放在一边。
楚政平复下心绪,看著眼前的雪清,眼底神色有些许复杂。
雪清身上仿佛有种天生的冷静,遇事沉稳有度,根本不像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玄霄门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
说话间,楚政起身,准备离去,如今他离雪清远一些,单独行动,显然更好。
如今他对于这个世界了解有限,先收集些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是因为我惹上的玄霄门,那这自然就是我的事,既惹上了,想办法打死他就是。」
雪清微微摇头,挡住了楚政离开的路:
「自今日起,在彻底安全之前,你跟著我。」
话落,雪清上下打量了一阵楚政,眼神带著审视,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
「你有名字么?」
楚政微微一证,名字,他当然有。
但如今,楚政这个名字,他显然已不能用了,但正初这个名字,他现在同样不想用。
他的目光落在雪清身上,忽然间眸光微眯,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在他的记忆之中,正初这个名字,原本应当也是雪清所取的。
但此刻,眼前的一切,跟他的记忆,显然已经出现了偏差,这一点或许也会发生变化。
雪清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思索,片刻后,她的嘴角缓缓勾起,带著几分狡:
「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
她再次抬起头,望向山洞外缓缓升起的大日光辉。
「今天」
半响,她轻声开口:「恰好是正月初一。」
「万象更新,一元复始。」
她顿了顿,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政,眼神明亮得惊人:
「不如,你就叫『正初」。」
正月初一的『正初」。
似是为了证明并非随口所想,她缓声解释:「正,中正不阿,堂堂正正,初,是万物之始,也是崭新起点。」
她的目光扫过楚政身上挣的伤口,语调愈发明快:
「今天,你杀了肖雨,惹上了玄霄门,这是劫,也是变,而我,亦将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从今往后,你我——或许便是同行者,这名字,也算是你我的起点,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你便是正初。」
「正初—..」
楚政瞬时眉心紧锁,仍旧是这个名字,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雪清却还是取了一样的名字这种仿若宿命般的既定感,不由让楚政感觉到了一阵荒诞,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雪清敏锐地捕捉到了楚政脸上发生变化的神色和紧锁的眉头,顿时眉梢微挑,脸上的笑意更深:
「怎么?不喜欢?」
不等楚政回答,她便自顾自地嘿嘿一笑,笑声清脆,话中却带著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既然不喜欢,那就叫正初了。」
随即,她转身走出山洞,迎著初升的大日,身躯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她不再看楚政,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穿云破空,直刺向那浩瀚无垠的九重青冥。
在那高不可及的苍穹之上,流云与星辉之间,凡人肉眼难辨之处,隐约可见仙宫琼楼的虚影在日辉下流转,散发出神圣而遥不可及的光辉,
那是上界,所有修行者心中的圣地,也是力量与永恒的象征。
雪清的双眸之中,仿若燃起了烈火,透著近乎狂妄的勃勃野心,她再度开口,声如金铁交鸣,
带著锋芒,在溪涧山壁之间铿锵回荡:
「我入修行路那一日,便已发誓,此生要做那天上第一,天下无敌,今日便是开始!」
楚政眸光微沉,脑海中杂念纷起,被时空长河冲碎的记忆碎片在翻滚,隐约之间,又交织出了许多画影。
一道身影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周身笼罩著温润的月华,一声声低语传入脑海。
「去太古—那里会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我所知道的不多,但你发妻宋绫雪,与其胞妹宋绫清,前世应当本为一体,想来是轮回路中发生的变故,才有了这罕见的分魂之变,你想知晓轮回路的隐秘,就必须去太古。」
楚政眸光微凝,努力理清脑海中接连涌出的记忆碎片。
他又想起了很多。
月华仙祖,轮回路,分魂。
看著眼前的雪清,他一时间恍了神,几张面孔在脑海中交织,逐渐融合。
半响,他心绪渐沉,对于雪清的身份,已经了然。
此刻的她,既是宋绫雪,也是宋绫清—
楚政出神之际,雪清回身开口:
「那以后,我就叫你阿初。」
楚政默然,沉声开口:「叫我阿政。」
雪清有些异,一声轻唔,而后点了点头:
「阿正——也行。」
溪润上方传来一阵轻响,铠甲的摩擦声传入两人耳畔。
「你方才声音太大了。」
楚政一声低语,没有再多言,低头将伤口包好,收拾整齐,径直踏出了山洞:
「先找地方安身,然后探探玄霄门的底。」
数里之外,铁缘城。
府衙后堂,气氛压抑得几近凝固。
原本象征著官威和朝廷铁律的府府衙,此刻弥漫著散不去的恐慌,
知府冯令,平日里在铁缘城说一不二,养尊处优的土皇帝,此刻正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冷汗自额头上滚滚而下,浸透了上好的锦缎官袍。
他的手指死死抓住光滑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著。
「死了—真的死了———肖仙师,他———」
冯令的声音嘶哑,充斥著难以置信的恐惧,如同梦,他面前的地上,跪著几个浑身发抖的士卒,头埋得极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肖雨的尸体是在一个多时辰前被发现的,户体已经冰僵,致命伤极其恐怖,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撕裂伤几乎将他整个胸膛贯穿,脏腑破碎,血流满地,头颅亦被斩下,死状极惨。
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仙,在城内被人以如此凶残的方式格杀。
冯令的脑子一片混乱,恐惧死死缠绕著他的心脏,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肖雨的死,无论是什么缘由,都与他脱不开关系,是他将肖雨奉为上宾,是他请肖雨坐镇府衙。
如今肖雨横死,仙门的怒火,只怕当今圣上也承担不起,他简直不敢想像,那可能将是灭顶之灾,别说头上的乌纱帽,恐怕连他冯氏九族的性命都难保。
而且能杀死一位上仙的人,他同样惹不起,如今已是进退两难。
「废物,一群废物!」
冯令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狼狠砸在地上,碎片茶水四溅:
「仙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人的去向,若是找不出来,本官活不了,你们全都要陪葬!」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著,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如今只求能找到一些线索,将功折罪,或许能保住亲眷性命。
一众士卒作鸟兽散,接连离去。
转眼,半日已过。
府衙上下乱成一锅粥,冯令六神无主,几近崩溃之际。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被军士严密封锁的旧巷深处。
此地正是肖雨横尸之地。
在此地镇守的士卒,甚至没看清二人的身影是如何出现的,只觉得一股冷风掠过,身体便僵硬得无法动弹,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著那两人,径直走进了暗巷。
这两人皆是一身质地非凡的长衫,样式古朴,非布非麻,隐隐流动著微弱的灵光,青如幽深古潭,其上交错著墨纹,透著一股森然冷峻。
二人的面容都颇为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异常冰冷,仿佛蕴藏著千载寒冰。
其中一人身形略高,稍显瘦削,面容冷峻如刀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著的气息,锐利如剑。
另一人稍矮,五官精致,气质略显阴柔,眸光深邃。
两人站在这血腥狼藉的旧巷里,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高瘦男子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现场,凝固的暗褐血迹,被强大力量撕裂的青石大板,以及肖雨身首分离的尸身。
他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侧的清灰长剑,一声低语:
「未曾与兵刃交击,肖师弟头颅是被自己的法剑斩下,杀人者,应当是赤手空拳,气力很足,
交手时间不长。」
「武道修士?是蛟龙宗的人?」
闻言,阴柔男子的神色中,显出几分疑虑:「是偶然?还是——」
高瘦男子没有开口回答他的话,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染血的剑刃之上。
那暗红的血渍,不仅仅属于肖雨。
他闭上双眼,指尖溢出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青色灵气,缓缓注入剑身之中。
喻一一瞬间,剑身轻颤,溢出一抹血光。
见状,高瘦男子松了口气:「好在肖师弟这柄赤血剑,有汲血之神异,留下了那凶徒的精血,
虽然微弱,但足够施展追踪之法。」
话落,那一缕血光,如同活了过来,透出一股旺盛的活性。
刹那之间,血光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如同一条细小的赤蛇,从剑刃之上昂起头,指向了城外莽莽苍苍的群山密林。
见状,高瘦男子神色一喜,顺手将长剑收起,而后取走了肖雨身侧的储物袋,站起了身:
「找到了,还在百里范围之内,我修为尚浅,这追踪之法,只能维持三刻,需速去。」
话落,他正要寻迹而去,却被一旁的阴柔男子叫住:
「方师兄留步!」
他缓步上前,开口相劝:
「对方不知有几人,就你我二人去,是不是有些冒险?若是那人修为太强,你我岂非是抱薪救火,枉送性命?」
「而且此事若是办成了尚好,或许可以领个功,倘若是办砸了,未抓到人,只怕免不了刑堂长老责罚,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可我等坐视同门遭,错失索凶之机,岂非犯了门规?这若是让刑堂知道」
闻言,方师兄神色顿凝,生出了几分迟疑,犹豫片刻后,试探道:
「那依潘师弟之见?」
「肖师弟修行不足,遭歹人所害,我等赶到之时,只见其尸骨,随身法器储物袋,皆已不知所踪,这实非我等之过,如此上禀,方师兄以为如何?」
说到此处,潘师弟面色微沉:
「如今内门大比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此处,方师兄不再迟疑,翻手取出了方才收起的储物袋,塞入潘师弟手中,颌首道:
「我即刻上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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