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名字
约定的时限已到，“他”没有回来。
最后一封来信，还是三周前圣教军开至小云城后短暂驻防的时候。
当时，“他”在信中报了平安，也简单描绘了南方的风景，但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丝战事的残酷，真是令人忧虑！
之后，音讯全无，更是让“我”深感焦虑与不安。
从前线传来的后续战报也不乐观。
据说军队在南方不断遭遇挫折，甚至还出现夸张的传言，诸如“异端”甚至“魔鬼”的恐怖侵袭……
就连那最新的“消息”，也已经是一周前了。
究竟沃兹这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再等，不想再待在那华丽的“牢笼”里……事实上，也无法再待下去。
就在上周，做出一些“大事”后的“我”，在“库伯”的帮助下，已连夜逃出碎石城，来到这片陌生的南方土地。
这是“我”第二次长途出门在外。
而现在却只有“我”孤身一人……而且绝不可能再回去。
幸好还有“朱迪”陪着“我”。
不过，长时间奔跑后的“她”，此刻正在月铃镇的某处马厩歇息。
是的，“我”已经来到这个偏僻的南方小镇。
这是“贝琪”出生的地方。虽然“她”很小时候就随着家族来到碎石城的宁河南岸，但这里仍是“她”印象深刻的故乡。
想起“贝琪”的名字，心头就涌起沉重的哀伤。
即便罪魁祸首已被“铲除”，可那纯洁的年轻灵魂却永远逝去了。
还好，这个小镇上的人们如之前所想那样淳朴善良，接纳了“我”这个灰头土脸的“异乡人”。
简陋但可避风的小屋，一碗没有盐但暖热的苦菜叶汤，还有那位慈善妇人的体贴安慰，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
虽然有人好奇“朱迪”这样漂亮的骏马，但没有谁追问“我”的来历。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生命如蝼蚁的乱世中，活下来就是唯一真神的眷顾，而财富、荣耀，身份，甚至名字……皆为身外之物。
这里也是“约定”之地。
但“我”现在……是来早了，或来晚了？
依旧没有见到“他”。
不过，那位好心的妇人告诉了“我”一些传言。
听说，“北方的大军”在小镇东北部某地遭受“天谴”，未能继续南下。
对于本地人特别是“新”教徒来说，那是护佑他们免遭屠戮的“圣主神迹”。
“我”记得那位妇人虽“不太一样”但十足虔诚的祈祷方式。
无论如何，能使得这些善良的人们免遭灾祸，那或许真的是“神迹”。
可代价却是另一群人的生命吗……？
甚至，其中可能还有“我”认识的人！
想到这一层，更是揪心不已。
得赶紧去看看！
惴惴不安的“我”，告别好心的妇人，盖上连衣帽，将自己重新隐入灰色修士服里，任凭身后的劝阻声逐渐远去，匆匆赶向镇外郊区。
心情太紧张，以至于脚步都有些慌乱。
甚至，当自己赶了好一段路后，才发觉应该牵上“朱迪”更好。
但到了这会，“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回去小镇。
因为，很快就找到了“战场”。
又是类似的傍晚。
夜色渐沉，悲凉的大地上一片死寂。
绝望与忧伤再次淹没了“我”。
这一次，只有孤独的自己。
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难道，需要如第一次相遇时的“微光”指引吗？
祈祷唯一真神的眷顾！
……
这是最后一个场景。
是的，我知道。
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漫长”的、自开幕后就让自己时不时“失了魂”的演出。
还有那缠绕不休的莫名思绪、情感、“幻觉”，以及随时冒出的“剧本外”台词与表演。
幸好，总有聪明的蕾雅精彩回应并“化险为夷”。
就像刚刚那短暂的行走间，脑海中竟冒出许多之前不存在的“碎片”……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想象”？
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很想顺着这些“碎片”继续“想象”下去，但最后的“相遇”终究还是要来了。
看，那信号般的“微光”已经亮起，这个“故事”很快就要结束。
莫名的惆怅与忧愁又填满了心灵……唉。
……
恢复精神的“我”，重新回到千年前的南方某处野外。
那是同样残酷的劫后战场，回荡于天边的鸦声如同阴沉悲怆的招魂曲，却唤不起任何生灵的回响。
所有的生命仿佛都已归尘，而可怜的灵魂是升入天堂或破碎坠地……？
“他”会在这里吗？
但愿不会！
可如果是……该怎么找到“他”？
“唯一真神啊……”忧伤的“我”扯紧裹住自己的灰色修士服，颤抖着声音，说不清是因为深秋夜晚的阴冷或是害怕，却连祈祷语都说不全，只是停住了脚步，茫然又惆怅地望着渐渐沉暗的天色，无助地看着希望一点点碎裂成绝望。
或许是唯一真神的眷顾，“我”又看到那束“微光”！
那就像是直落黑暗间的潺潺“光河”，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缕缕暖意，一点点地融化困住自己心灵与脚步的重重惧意与悲伤。
于是，“我”下意识般朝着那“光河”坠下的方向跑去。
一定是那里。直觉告诉“我”，也驱赶着“我”！
终于在某处“草地”上找到了“他”！
可是，“他”仰面躺在地上，闭上双眼，身上的盔甲伤痕累累，长剑已经折断。
为什么？
难道，南方的“唯一真神”不怜悯“外人”吗……？
悲伤的“我”，一步步慢慢走近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颤抖着伸出右手，犹豫再三却不敢触碰，深怕探到无法挽回的冰冷。
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神迹”……能再次出现吗？哪怕只有一小刻！
借着“光河”的照耀，“我”无奈地放下手，抬头看向那或许就是明月的“光源”，深深地叹息一声。
然后，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回应了“我”的叹息！
“嗯……”
咦？！
“我”赶紧弯腰牵起“他”的手，却感受到远比之前更微弱的“暖流”，尽管仍一息尚存，但像原本潺潺而流的生命之河近似枯竭，恐怕已无能为力……
才刚燃起的希望，顷刻又陷入绝望的深渊。
而“神迹”……或许就只是让“我”重逢这最后一丝尚未逝去的“灵魂”。
应该说，仍要感谢唯一真神的“怜悯”吗？
“你……还好吗？”“我”颤抖着声音问，尽管内心里已经非常清楚，珍视之人生命将逝的结局已无法改变。
“……很抱歉。”艰难睁开眼缝的“他”，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撑起半点微笑，以至于自己的轻音微弱得犹如融化于簌簌风声中。
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里离小镇还有不远的距离，哪怕有“朱迪”跟在身边，救回镇上恐怕也……
“奇迹般的重逢……但真糟糕。”“我”勉强着自己撑起一道笑容，却不知道是否笑比哭更难看。
“或许……唯一真神的眷顾也是‘唯一’。能有那次邂逅的重生，再有此次相逢，我……已无憾。”“他”的声音似乎更小了些：“对我来说……这就是神迹。”
可能这就是事实……“神迹”只有最初那次。
只是，“我”仍在心中奢望再一次“神迹”和“重生”。
但现在，那唯一真神的“眷顾”，恐怕不再有了……
“可对我来说，‘神迹’……或是‘神眷’却仍未至。”“我”苦笑了一声，说：“如果能再现那次‘重生’，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是的，“代价”……怎样都好！
刹那间又是心潮澎湃，可潮落后却仍是莫名的惆怅与哀伤，以及脑海中依旧连片的空白画面。
“不，我……不想你再付出任何代价。既然‘神迹’与‘重生’只有一次，那就接受这样的结局，并感谢唯一真神的眷顾与怜悯，使得我们得以最终相见。”轻轻摇了摇头的“他”，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就连笑容也撑得相当艰难：“请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祈祷与愿望。”
啊……“愿望”？
内心骤然一震。
以及……活下去？
“独自”一人吗？
在这个再无留恋的黑暗世界……？
被惆怅与哀伤填满心灵的“我”，一时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感。
于是，又有某种“剧本外”的“台词”闪现于脑海中，让“我”呆呆地念出声。
“活下去……可是，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还要再‘活’多久呢？”
因为，已经失去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未来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当“我”悲伤地看向“他”时，见到“他”双眼瞬间睁大了些许。
“他”的眼神里像是闪过了惊讶、疑惑以及相似的哀伤，双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点什么，只是心绪可能挣扎了片刻，才轻轻缓缓地回应。
“很抱歉……但无论如何，活着总会有希望。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在这里，还有许多你爱和爱你的人们……”
啊……？！
是这样吗？
“新”的爱“我”和“我”爱的“人们”……？
就在“这里”？
“不久”之后……？
顷刻间，如浪潮般涌来的强烈思绪与情感，冲垮了心灵的堤坝，溢出了眼眶，让自己情不自禁地低头抽泣了一声。
接着，察觉到似乎“失态”了的“我”，赶紧抬起手快速抚去眼角的莫名湿润，勉强且艰难地微笑一下，朝向那怔怔看着“我”的“他”，说：“感谢祝福……但总有难以弥补的遗憾呢。”
“抱歉……未能信守承诺。明明已经到了这里，却还差半步……”“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如果……”
“他”没把最后的话说完。
但……“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像“他”刚刚也说出“我”心中所忧那样。
于是，“我”就将刚刚所想的，或许也是“他”所思的，有悖于神圣“信仰”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异端”的……心声，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如果有来生，但愿能守诺。”
就是如此。
这时，那些汹涌的心潮，正在渐渐退去。尽管仍有缠绕不休的惆怅与忧伤，但心情终究得以平缓下来。
“好的，公主……”“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就如黑夜里的最后一瞬“微光”：“愿唯一真神的再次眷顾。”
是啊……
也只能祈祷唯一真神的“眷顾”……但愿！
而此刻，就在最后的告别即将临终时，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些念头！
那不仅是“剧本外”的台词，或许更像是不知缠绕了多少世纪的“遗憾”或“忧虑”，带上那么一点“再不说就永远都来不及”的“紧张”与“焦虑”，使得自己匆匆出声。
“可以……叫我的名字吗？”
是的，已经舍弃了一切的“我”，只有名字仍属于自己。
而此刻的“我们”就是平等的彼此……所以，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可是，接着涌来的，却是无尽的茫然……“我”的名字是什么？
全部想不起来了，此刻也是。
迷茫的神色也笼罩着“他”。
然而，命运却不给人如愿。
“他”微笑着张开双唇，未来得及说出那个“名字”，双眼就已沉沉地闭上。
就像是……将遗憾留在了一段旧生命的尽头和另一段新人生的起源。
终究还是“来不及”。
这点“遗憾”，或许将是此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会否……也将是联结彼此的“印记”，无论将跨越多少个时空后再“相遇”？
莫名的念头与“希望”，或是内心残存的最后“幻想”，令“我”不由自主地想再做一些“徒劳”的事。
就让“我”……再为“你”加深“印记”吧。
向唯一真神祈祷，无论任何代价，请保留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哪怕被时间的洪流冲刷过无数个世纪，也能成为嵌于某个“重生”灵魂深处的意识“碎片”。
虔诚地“许愿”后，“我”已俯下身子，慢慢地靠近“他”，让彼此的前额轻轻相碰，感受着最后一刻那尚未熄灭的微微暖意。
这时，“微光”也渐渐谈了。
明月缓缓隐入云中，黑夜开始接管大地。
本是万籁俱静的此刻，“我”好像听见阵阵此起彼伏的“呼呼”风声，就像是黑暗中无数生灵的轻叹。
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仍要努力地“活着”。
相信光明终会来到。而那将是全新的未来……也许不会那么美好，但肯定还有希望，不是吗？
所以，这个“故事”……这个“时代”的“我”和“他”，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
是吗？
咦？怎么前额间传来的温暖，渐渐地“盛”了？
回归现实的我，在“熄光”的落幕间隔，坐起腰身，却又感到挥之不去的茫然与惆怅。
与此同时，似有某种“直觉”在萌生。
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首先映入眼帘……不，我现在看不清，应该说，先听到的，是像在黑暗中蓦然响起的熟悉“女声”。
“伊珂。”
轻轻的叫唤，让我顿时一愣。
啊……怎么在这时，叫出“我”此生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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