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主动一点
今夜前来议事者,全是身怀武艺之辈,并在钟不二与顾有文开口以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伙心里多少都清楚。
实话说,神经已经开始紧绷起来,如此关键的时刻,文定忽然当面指责他人行军路上偷拿死去兄弟的粮食。
特别是这个人的身份还是个比较有名气的医师,公子,带领着一支百人小队负责在后方治疗,如此言语,对李幼白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一直跟在李幼白身边的风铃不认识文定,可她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浓烈的鄙夷与仇恨,她不在乎文定痛恨李幼白的理由,等话钻进自己的耳朵里,下意识的,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在军营里说不上威风,也说不上多么有权势,傻子都清楚很快就有事要做了,这个武人趁着这个机会想要落井下石,怎能忍气吞声,她性子可没李幼白那么温良恭让,只要不爽的,那就刀兵相见。
常年风吹雪打的俏脸更加冷厉几分,按在腰后剑柄上的手微微用力,下意识就要上前和文定说上几句。
就在这瞬间,李幼白悄悄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今夜到场的人,除了风铃以外,与李幼白相熟的人很少,毕竟各自所要履行的职务不同,大伙又是粗人都不擅长拉帮结派,跟李幼白的关系就更加一般了。
眼下听了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羞辱之语,大部分脸上都是露出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情绪。
文定刚说话没多久就已经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包括坐在上方的钟不二和剑狂二人,人群稍微散开一些后,文定和李幼白就很明显的出现在了营帐里。
剑狂看了会文定,没从他身上感受到特殊的价值存在。
没有武人独有的狠辣杀气或者高深莫测的道行修为,反而是说话阴阳怪气,多有江湖上郁郁不得志的酸儒之风,着实令人憎恶。
最为主要的,还是他与钟不二制定的计划,眼下正是关键,说出这种话无疑会使得军心涣散,彼此互不信任,本来他们的人数就比敌军少,还没开打,就先窝里斗起来了。
即便他已在血剑营中屠戮多年,对于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有很好把控,而在听到文定这番话语说辞后,让他觉得此人简直狗脑鸡肠,也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
先不说那个叫李白的做事对不对,他自己说出的这番话就已是极为不妥了。
钟不二及时制止了他,让剑狂很是纳闷,他不在乎钟不二手底下的人有何种矛盾,任务在即,搞出这种事来能不能好收场都是另一回事。
坐在上位的钟不二在阻止剑狂开口后,他自己和其他人一样也说话,似乎对文定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到这种态度,文定见状就更是欣喜和嚣张了,言语措辞上就更加激烈许多,而在文定对面,被人群孤立出来,还剩下风铃陪在一侧的李幼白,脸上一如既往地冷静。
她开口说:“文定兄弟此言未免太过于武断。”
李幼白说着从怀中摸出了那个记录着死亡名单的小册子,她举在手中,脸上神情有些许缅怀。
“这小本子之中,记录着我八军死去的弟兄,记得清清楚楚,从离开中州出发,路途寒病无治病死五人,登上高峰时摔死二人,前些天冰雪交加,他们身上粮食早已吃光却选择一声不坑,等我过去查看的时候刚刚咽气。”
“实话说我最为武人,身上的粮食也不够吃食,可他们要是出声,我定然不会不给,大家都是刚从江湖投军,时日到如今为止也不短了,手底下的弟兄如何想法,各位应该自己略知一二,若是我故意克扣他们的粮食,怎的军中没有风声传出?”
李幼白说罢挺了挺胸膛看向四周,理直气壮道:“各位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是顺安城大户林婉卿收养的义子,又是中州城药行皇商苏家的女婿,可我早年也曾浪迹江湖,忠义当头,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有了当今成就。”
“而且各位尽可以去问我部下弟兄,我曾多次保证过会带着他们活着回家的,又怎会做出令人不耻之事。”
站在李幼白附近的人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中小册。
营帐内光线虽说不够好,可毕竟是武人出身,离得近,想要看清楚轻而易举。
本子上,的确记录着人名甚至家乡名字,而且还是用血写的,见此一幕,哪怕是常年游历江湖,深谙世道残酷的武夫也禁不住心生同情和敬佩。
他们手底下跟着的凡夫俗子,他们可没说过或者拍胸脯保证能把人活着带回家去,而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听到李白的保证时,究竟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此时略微一想的话,他们恐怕是不愿自身的困难而影响到李白做事时的决断,所以说,哪怕身上粮草吃尽,又顶着寒雪没吭声选择悄无声息死去。
经此细想,就很难让人不动容了。
眼下忽而觉得眼前这娘里娘气的公子哥身怀大义,即使那七军的文定公然挑衅,也是有理有据,心胸坦荡的解释一番。
而且他们在中州时都是见识过李白身手的,并不是个沽名钓誉,被商贾之家花银子打点出来的货色。
而是名副其实,至此,对李白在中州过往比较清楚的部分武人,再看向她时,目光中有赞赏、震惊、同情等等,不一而足。
文定刚说完的时候见到周围人反应和钟不二默许,心中已经有些爽利了。
钟不二不出声,说明他有着对武人的顾虑和纵容,并且这种事被自己挑明,钟不二又不好站队,事实如此。
文定本想趁热打铁乘胜追击进行下一轮言语进攻,可这李白三言两语出来,自己的优势立马就被一点点吞噬,他甚至没找到漏洞,脸色也逐渐苍白难看起来。
剑狂赞许的点了点头,自己先前的直觉果然没错,此人非同寻常,若是加以培养,保不准又是一柄帝国利剑。
两三句话就化解了自己身上的麻烦,还提点几句自己的下属,让众人知晓他们部下和军中普通兵卒的处境,不仅能够拉拢人心还可以凝聚士气,并且为这个出言挑衅的人保留了几分面子,正所谓面面都俱到了。
即使这人的言语做派有那么几分像朝中文臣的狡诈模样,但是用来自保名声,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钟不二对李白的发言同样十分满意,光是靠他自己说,这股子氛围还不够,还要再添一把火,才能将这些武人心中的火焰点起来,至于缘由经过,他无所谓的,主要是让他们意识到,任务最终受益者是自己的时候,做起事来才会更加认真。
武人不是在乡下地里种地的农夫,寻常百姓,他们心里的想法要比普通人多得多,画大饼作用太小。
等钟不二留意到文定的脸色变得难看时,他将目光扫到阿泰和刘蒙身上,刘蒙这人脑子很一般,阿泰则好上许多,再怎么着也是常年混迹在中州城港口的。
阿泰本来跟那李白就不对付,眼下见三弟吃了亏,如此刁钻难堪的攻势竟让那李白这般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原因竟是对方手里还有个什么记录死亡名单的册子。
正常人谁会写这东西!
阿泰心中暗骂了一句文定行事比自己还鲁莽,对方武艺不高,就是读书多,先前他们和对方作对就没讨到好处,现在直接公之于众,众目睽睽,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搞不好,他们三个就里外不是人了,今后还怎么在军中拉拢人心,混迹军功壮大声势?
留意到钟不二的视线望过来,阿泰站出来大声说:“李兄果真是大义之人!”
他讲了这句后便扭头冲文定道:“你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场合,钟军候聚集我等议事,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平白无故去说李兄的事,简直不知所谓!”
文定,阿泰,刘蒙三人在军中的名声还是比较出名,主要是他们经常到各军去与人攀谈露面,一来二去就熟了,都清楚他们三人私下里以亲兄弟相称,不傻的人当然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现在脏水没泼成,反倒是自己淋了一身屎尿,全臭了。
而站在李幼白身边的风铃见状,则是颇觉意外,小白的嘴皮子功夫还是厉害的,她翻脸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盯着那边的三人组。
钟不二此时方才开口说:“凡是学武之人,武道虽是根本,可眼界胸怀则更是要紧,二者缺一,武道修行如何寸进。如今投军理应以朝廷为重,体谅将士步卒,才是带头人最为重要的事。”
这话听着没多大口气,话也不重,其实对钟不二这种领兵风格的人来讲,已经很重了,非常严厉斥责文定眼界胸怀的窄小,又提醒他带兵顾权大局为重,压根没有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命的想法,很大程度上会堵死文定想要靠军功上升的路径。
文定听了这话,后知后觉的冷汗岑岑,暗自握拳,尴尬,羞恼混在一起,他根本不清楚那李白怎么又留有一手的,他竟然不知道。
阿泰听了这话,脸上也是一僵,不过他到底是武人出身,说话做事要比文定硬气更多。
之前中州一战他对自己败于李白的事就耿耿于怀,今天的亏要是吃下去,今后在军中混事可就真难了。
阿泰冷哼说:“钟军候刚才也说了,军中粮草不可能全部供应给我们的,北地,那什么武林正道联盟,杀肯定是要杀的,全听钟军侯调遣,我们大伙各自出力,肯定能拿下一头,只不过我觉得,出工出力,谁更卖力谁就应该拿得更多些,李兄弟,你说是不是?”
李幼白颔首,赞同道:“出工出力,按劳分配,多劳者多得,少劳者少得,自然没有问题。”
阿泰听李幼白没反对自己的说法后,转头对钟不二恭恭敬敬的抱拳说:“钟军侯,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既然要对北地的武林正道联盟出手,那就没必要留情,也为了防止有人偷奸耍滑,我建议是,谁杀的人多,到时候抢掠过来的粮草谁就分得多,既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又能给予自己部下的弟兄,为行忠义当头,又不负朝廷期望,您觉得怎么样?”
钟不二没理会阿泰的小意图,此举对于他们北行的整个部队而言,有利无弊,不仅能够消除武人出工不出力的做法,还帮自己加上了粮食分配的要求,怎么分,到头来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至于他们三个人和李白谁杀得多,他就不在意了,只要李幼白表了忠心,此次北行针对武林正道联盟的行动,那就是成功了大半,于是立马拍案决定下来。
而坐在钟不二旁边的剑狂则是有些迟疑,他是没能从这个叫李白的人身上感觉到杀气,这是最为古怪的,听到以杀人数量为比试取胜。
这在血剑营中是常见的,消磨时间的游戏举动,放在任务当中倒也没有问题,只是这么好的苗子竟然是商贾世家的人,着实可惜。
剑狂想着,要是这李白比试输了,难免会影响到他在军中的地位,而且对方还是个医师,到时候自己出面笼络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将对方吸纳进血剑营里为其做事。
当医师可没什么前途,再好的医师,伤员该死的还是会死,用处不大。
等到议事结束,钟不二将人遣散了,剑狂对钟不二问道:“方才的事,你有保证?未免太过儿戏了,任由一个武人在场胡言乱语,稍有不慎影响了士气,你知道后果的。”
钟不二则道:“武人有几个愿意屈居于人下,说归说,到头来还不是想着自己的利益,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光靠我一张嘴来说其中利害,点不起他们心中的火,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我才更好掌控。”
血剑营和钟不二隶属于不同的部队,一支善于屠戮暗杀,一支更讲究战场上的博弈与带兵技巧。
剑狂听后也觉得没问题,就是觉得此举过于冒险令人不喜而已,索性结果是好的,那伙江湖人,的确会因为想要争夺粮草而拼命杀人不留余力,这对任务来说,的确十分有利。
深夜早已降临,出了营帐,风雪威势不减,呼呼吹打着,哪怕开穴练功的武人,面对寒雪时道行不深也要避其锋芒。
与人结伴,三两步飞奔回自己的营帐里休息取暖。
风铃跟在李幼白身侧,风卷着她的发丝飞舞,声音咬牙切齿。
“你是认真的,要与那三人比试谁杀的人多?你自己可想清楚了,你八军可是有不到一百人要吃饭,他们三个加起来最多才三十,无论怎么看,你都必定吃亏,到时候粮食分不够,你们八军的弟兄会怎么看你?”
李幼白脚步不停,一直往自己的营地过去,嘴上说:“不是还有你么?”
这话让风铃又喜又气,同时还无可奈何,小白的武功究竟如何,她没有全部领教过,打仗不是儿戏,一大片一大片的人杀起来,可不是单打独斗那样的。
她愣了片刻后发现李幼白没等她,很快就要消失在黑夜的冰雪里了。
风铃迈动长腿飞快跟上去,嘴里叫道:“喂!你这人,怎么就不能主动一点...”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更多的声音即刻被风雪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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