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赤王(九)
“既然不满早已深埋心底……为何等到现在,才真正亮出你的刀?”迪希雅眸光微凛,声音低沉而锐利,仿佛一道划破寂静沙风的寒刃。
“因为——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齐聚的绝佳时机!”拉赫曼眼中骤然掠过一簇炽烈如焰的光芒,随即目光沉静而笃定地越过三人肩头,投向幽暗的沙丘阴影深处。
拉赫曼轻笑一声:“不过,在我们深入这盘棋局之前,不如先请三位身后的那位朋友——现身一叙,如何?”
——赛诺暴露了。
这一念头如电光石火,几乎在同一瞬击中荧与派蒙的心神。
荧双眸微敛,睫影轻颤,指尖悄然绷紧,凌厉的战意悄然奔涌;
然而她终究按捺住身形,只将气息压得更沉、更稳,像一柄未出鞘却已寒气逼人的古剑。
相较之下,派蒙则毫无遮掩地绷直身子,小脸霎时褪尽血色,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体微微发颤,活脱脱像一只被夜枭盯住的萤火虫。
迪希雅闻言,眉梢微扬,初时确有惊愕之色浮于面颊,但不过一息之间,那抹讶异便如流沙般悄然沉落,化作唇角一抹淡而锋利的弧度:“果然……终究没能瞒过你。”
话音未落,沙砾轻响,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自暗处缓步而出——
黑袍拂过嶙峋岩壁,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影,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却自带风纪官独有的肃穆气场。
拉赫曼笑意加深,朝他颔首致意:“欢迎,教令院前任大风纪官。”
赛诺眉峰微蹙,目光如刃:“你认得我?”
“不认得。”拉赫曼坦然摇头,语调从容,“我甚至不知你姓名。”
“但我知你身份——前任大风纪官;更知你行踪——如今正踏足这片炙热而沉默的沙漠。”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荧与派蒙,声音低沉而富有节奏:“沙漠广袤荒寂,外乡人本就稀少;而短短数日内,竟接连出现两位陌生面孔——”
“更巧的是,你们抵达此地的时间,恰好与大风纪官辞别教令院的传闻严丝合缝。”
“于是顺藤摸瓜,层层推演……答案便呼之欲出。”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凿,“你们,是同行者的可能很大。”
赛诺瞳孔微缩,声音陡然一沉:“所以……你并未真正察觉我的藏身之处?”
拉赫曼坦荡一笑,毫不避讳地点头:“的确未曾察觉。大风纪官的隐匿之术,堪称登峰造极——连风都忘记为你留下痕迹。”
——被诈了。
四人心中同时掠过这一念头,如沙暴骤起,猝不及防。
他方才那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姿态太过真实,真实到令人下意识信服——竟无人想到,那沉稳目光背后,是一场精心布设的心理博弈。
拉赫曼迎着赛诺审视的目光,笑意渐敛,语气却愈发郑重:“我决意在此刻向教令院发难,其中一重缘由,正是因你。”
“因我?”赛诺眸色微沉,声线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不错。”拉赫曼颔首,神色肃然,“数日前,我收到一封密信——信中言道:教令院最强战力‘贤者凯撒’与至高神明‘小吉祥草王’双双失踪;”
“维新与保皇两派权斗愈演愈烈,中枢几近失序。”
“紧接着,大风纪官离席而去,风纪机关名存实亡……教令院战力真空,权威动摇。此时此刻,正是沙漠子民挣脱桎梏、重掌命运的千载良机。”
迪希雅眸光一凝:“你信了?”
“信?不。”拉赫曼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智者的讥诮与审慎,“我只信证据——所以我命潜伏于三十人团的亲信,日夜打探须弥城动向。”
“虽无确凿消息流出,但蛛丝马迹已足够清晰:密信所言,至少八成属实。”
他再度转向赛诺,目光如炬:“而今,大风纪官亲临沙漠——这最后一块拼图,让我确信:其余内容,九成真,无可置疑。”
赛诺静静凝视着他,眼底波澜不惊,却暗流汹涌:“你是在豪赌?倘若那‘一成’虚妄,便是满盘皆输。”
拉赫曼仰首一笑,笑声朗然,似沙海之上骤然卷起的烈风:“世间何曾有万全之事?九成胜算,已足以令我倾尽所有,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与兄弟们,共赴这一场燎原之火。”
拉赫曼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坚定:“于公而言,五百年前,大慈树王背弃赤王之誓,致使我们沙漠昔日的至高王者陨落于风沙之中——”
“那一场背叛,不仅斩断属于沙漠的文明传承,更在历史深处埋下世代难解的裂痕。”
“正因如此,我们沙漠子民与教令院的那些学者间,已不是简单的政见分歧,而是根植于记忆、信仰与尊严的天然对立。”
他的语气愈发沉郁:“于私而言,教令院垄断知识、固化阶层、施行严苛的地域歧视——”
“它用典籍筑起高墙,以律法划定边界,将我们沙漠子民牢牢锁在绿洲之外、沙暴之内。多少聪慧少年终其一生困守沙海,连须弥城的城墙都难以仰望;”
“即便侥幸踏入须弥城,也只被视作‘异乡人’‘边缘者’,在教令院的廊柱下低头,在学院的讲席外徘徊,连一句质疑的资格都被悄然剥夺。”
他猛然抬手,掌心朝天,仿佛托起整片干涸的天空:“所以,我们必须反抗——”
“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因为想要继续生存下去;不是出于毁灭的目的,而是要重拾被遗忘的尊严。”
“这是沙漠子民在沉默五百年后,唯一清醒而炽热的选择。”
拉赫曼的话语如砂砾刮过石壁,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迪希雅静立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柄,神情复杂难言。
作为生于沙丘、长于烈日的沙漠子民,她太懂那话语里裹挟的灼痛与不甘——
那不是煽动,而是无数个无水无粮的夜晚、无数双望向须弥城却不敢靠近的眼睛,凝结成的沉重回响。
她甚至清楚,拉赫曼所指的“出路”,或许是当下最真实、最悲壮的一条生路。
【格局打开。】
【我去,我居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能当上领导者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以这哥们的智商,你跟我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镀金旅团首领?】
【作为一个首领,拉赫曼我感觉很合格。】
【写剧情一定要有大纲,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就这短短一段剧情,直接把拉赫曼的人设给立得稳稳的。】
这时,荧缓缓抬起手,声音清越而沉静:“我有问题。”
她的目光如刃,悄然掠过拉赫曼肩头,落在他身后那顶微微鼓动的深褐色帐篷上,语调平稳却暗含锋芒:“就算你能确信——那个向你传递情报之人所言句句属实;
就算此刻,当真已是与教令院正面开战的最佳窗口……可你又如何确信,仅凭你麾下这支尚未整编、未及淬炼的队伍,便足以直面教令院那套运转百年、根系盘错的军事与律法体系?”
拉赫曼闻言,仰头大笑,笑声粗粝如砂砾刮过铁板:“如何确信?你竟问我如何确信?”
他的指节重重叩击腰间佩刀鞘,眼神灼灼:“教令院那套病态的管控逻辑——层层设防、事事留档、连风纪官的靴底泥痕都要登记在册——早已将自身拖入僵化泥沼。”
“而我身后这些弟兄,不靠文书,只靠刀锋与信任。我敢断言:他们一呼,沙暴即起;”
“他们一动,绿洲变战场。与教令院一战?不是能否,而是何时。”
赛诺颔首,指尖轻抚剑柄,声线低沉而笃定:“他说得有理。”
“保皇派近年借‘整顿风纪’之名,屡次加码审查,致使风纪官晋升通道几近闭塞。”
“教令院不得不将维稳重担,越来越多地压在三十人团与镀金旅团肩上——前者听命于保皇派,后者扎根于沙漠,忠诚从来悬于一线。”
荧眸光微凝,轻轻点头:“一个执掌国家命脉的中枢机构,若连一支直属、可信、随时可战的常备力量都难以维系,反而频频向外借力……”
“那么当真正的风暴降临,它的反应只会迟滞、割裂、甚至自我瓦解。”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结构性衰弱的必然回响。
拉赫曼的自信,并非源于狂妄,而是源于他对教令院肌理深处那道裂痕的精准触诊。
然而,她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清冽:“但我仍不认为,你们能真正击败教令院。”
毕竟,保皇派和愚人众勾结在一起,以愚人众的武力而言,仅是一支散兵游勇的镀金旅团,完全不足为惧。
拉赫曼瞳孔微缩,笑意渐敛,眼尾绷出一道凌厉弧线:“原来如此……密信里未曾提及的,是这些。”
荧静静颔首:“是。”
迪希雅侧身半步,挡在荧身前,双臂环抱,皮甲在夕照下泛着冷硬光泽:“关于这部分情报,恕难奉告。”
“是吗?”拉赫曼轻叹一声,笑意复又浮起,却已褪去三分张扬,增添七分玩味,“倒真是可惜。”
他忽而转向迪希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而诚挚:“迪希雅——不如来助我如何?”
“你亲眼所见:我的旗帜不绣金纹,只绘烈日熔金;我的理想不藏于卷宗,而刻在每一寸被风沙磨亮的刀脊之上。”
“这样一份滚烫的志业,正需要你这般——既懂沙粒的重量,也识星辰轨迹的强者。”
他略作停顿,唇角微扬:“至于让你信服的方式……不必急于今日。时间会交出答案——只要你点头。”
迪希雅垂眸,指腹缓缓摩挲臂甲边缘一道陈年划痕,嗓音低沉而坚定:
“拉赫曼,你应该清楚——我从不为宏大的誓言折腰,只向真实的行动低头。”
派蒙一脸紧张的说道:“迪希雅,你不会背叛我们的对吧,不会的对吧!”
迪希雅转头,无奈说道:“你是笨蛋吗?”
荧伸手捂住派蒙的嘴说道:“不好意思,她平常说话经常不过大脑,你们继续。”
迪希雅缓缓转身,衣袂微扬,目光如刃,重新直面拉赫曼——那道伫立于风沙边缘、裹挟着旧日荣光与执念的身影。
拉赫曼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从干涸千年的河床深处传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也罢。”他轻叹一声,语调中并无怒意,却透出一种近乎悲悯的笃定,“谁与谁并肩,谁又与谁为敌,终究无法撼动我等唤醒赤王的伟业。”
“当远古的王者踏着星砂与烈焰重返这片焦渴大地,旧日的灰烬将化为新生的沃土,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迪希雅单手叉腰,指节微屈,眉梢微扬,语气里带着一丝锋利的讥诮与不容忽视的清醒:“先前不还在说不相信教令院的谎言,结果现在就开始想着唤醒赤王了吗?”
她目光如刀锋般迫近:“再者……你比我更清楚——赤王已经陨落,神庙倾颓,圣典残缺,唤醒,不过是酒鬼们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拉赫曼,这些年你在刀尖舔血、在沙暴中求生、在权谋间周旋,难道还未能斩断对‘至高统治者’那一丝隐秘而顽固的侥幸?”
拉赫曼沉默片刻,风掠过他额前斑白的碎发。他抬手抚过胸前一枚蚀刻着太阳纹的旧铜牌,声音低沉却如磐石落地:“我是沙漠子民,是赤王时代最后篝火旁长大的孩子。”
“无论我活在流亡的暗巷,还是栖身于权贵的华殿;无论我握的是锈蚀的弯刀,还是镶金的权杖——我的信仰,从未因境遇而动摇,它早已熔铸进我的骨血,深植于灵魂最幽邃的角落。”
他仰起头,目光灼灼,似要刺穿穹顶之上亘古的苍蓝:“纵使赤王永无苏醒之日,纵使传说终成尘埃……我也将永远追随于祂!”
“以血为誓,以命为契!”
空气骤然凝滞——风停了,沙息止了,连远处驼铃的余震也悄然消散。
剑拔弩张,已非修辞;那是两股意志在无声交锋,是两种命运在沙粒之间悄然裂开的深渊。
或者说,这才是这场对峙本该有的重量与质地——不是喧嚣的叫阵,而是静默中奔涌的惊雷。
良久,拉赫曼垂眸,喉结微动,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褪去了神性的高亢,转为一种近乎冷峻的务实:“不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立场上,我们确为陌路;可若细察时局——你们与我们身后,都矗立着同一个影子:庞大、冰冷、不容置疑。”
他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而审慎:“那么……要不要,试着合作?”
——题外话
终于快写完3.1版本的剧情了,写得我头都大了,一连几天都在卡文。
基本都在想着要怎么编排台词,人物才不会ooc,写完以后,我必须得来上一整段的番外,让自己好好放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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