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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回:清醒是美德


镶嵌着磨砂玻璃与黄铜把手的门被侍者拉开。一股温暖馥郁、混合着顶级雪茄、名贵香水和烤制食物油脂香气的暖流扑面而来。

  包厢内部堪称极尽奢华之能事。由无数水晶棱柱组成的枝形吊灯,光线被切割得华丽而柔和。墙壁上点缀着磨砂玻璃的黄铜壁灯。整个空间明亮却不刺眼,营造出一种富丽堂皇又略带隐秘的沙龙氛围。

  厚重的红丝绒窗帘旁的墙面,覆盖着带有暗金色提花纹理的暗红壁纸,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画框是厚重的鎏金雕花。空气循环系统送出若有似无的凉风,驱散着雪茄的烟雾。

  巨大的餐桌占据中心,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雪白亚麻桌布,边缘绣着繁复的银色滚边。长桌中央是巨大的银质花盘,盛放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桌上摆放着沉甸甸的纯银烛台,乳白色蜡烛燃烧着,跳动的火焰在水晶器皿上折射出璀璨的光。座椅是包裹着同色系的高背椅,铆钉在靠背边缘勾勒出精致的线条。配套的餐边柜上,陈列着剔透的刻花玻璃醒酒器和成套的骨瓷餐具。

  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几乎铺满了桌面。精致的黑鲟鱼子配了蛋白碎和酸奶油;切片火腿泛着大理石般的油花;烟熏三文鱼被卷成了玫瑰状;焗蜗牛盛在特制带凹盘里滋滋作响;奶油蘑菇浓汤盛在滚烫的带盖汤盅内。主菜是分量十足的香煎鹅肝配红酒汁,一碟玲珑的蟹粉小笼包,以及烤得恰到好处、外皮焦脆、内里粉嫩的肋眼牛排。高脚杯里早已斟好了深宝石红色的酒水,旁边还有冰桶镇着的香槟。

  主座的位置上坐着九爷。一身剪裁极佳的丝绒旗袍,领口袖口滚着精致的蕾丝黑边。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优美的脖颈。暖灯赋予她的面容超越年龄的、混合着慵懒与锐利的奇异魅力。她的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夹,末端香烟的烟雾袅袅上升。

  曲罗生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静默地侍立在九爷座椅的斜后方半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无可挑剔的恭谨。

  客座一共五席,徵赫然在列。他换下了之前的便装,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服,安静地坐在靠中的位置,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其他四人,一男三女,也都换上了相对体面的衣服,但眉宇间仍残留着烂尾楼中挣扎的疲惫、心有余悸以及此刻的紧张与探究。

  侍者为众人拉开椅子,待所有人都落座。

  这时,曲罗生微微向前倾身,代替主座上的九爷开口。

  “诸位辛苦了。本应在更正式、更充裕的时间设宴款待,庆贺诸位脱颖而出。然则九爷日理万机,只在今日能抽出片刻闲暇。委屈诸位在竞选之后匆匆赶来赴宴。希望眼前的美食、杯中的美酒,能稍许洗去疲惫,打消一些无谓的顾虑。之后若有需要,也为诸位准备了舒适的住所,可安心休整。”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稳依旧:“若各位此刻心中尚有疑问,可借此机会提出。虽然后续会由专人向诸位详细说明项目的具体细节,但今日若只是稍作打听,满足一下好奇心,也在允许探讨的范畴。请自便,无需拘束。”

  他的目光似乎在徵身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又迅速移开,这种程度恰好被本人所察觉。他知道的,自己在这种场合下变得从容许多。在师父的亲传弟子中,自己是仅次于羽师妹的、最年轻的人,也算有着见过大场面的经历。比起第一次来,他已经能基本适应殷社的环境。这正是曲罗生想要赞美的一点。

  诸位到底是一路经历考核,最终站在这里的人,心理素质已非常人可比。桌上的气氛姑且算放松,刀叉纷纷被拿起。美食当前,就该真正放开享用。

  不过,与徵一人相隔的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子,从落座后就几乎没动面前的餐具,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主座方向。九爷察觉到了这道目光。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隔着缭绕的轻烟。

  “这位朋友,是觉得有菜品不合心意么?”

  那女子微微一震。她连忙摇头,放下手中的刀叉。

  “我只是……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才轻声说道:“原来九爷……真的是女人。”

  九爷笑了。

  仿佛得到某种应许,席间随即跟着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轻笑。那笑声来自另外两位入选者,一男一女。他们显然早已知晓或有所耳闻,此刻颇有点看新人笑话的意味。另外两人,包括徵,和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女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仿佛没听到这句惊人之语,目光低垂,专注于盘中的食物。

  不难看出,这件事有人早已心知肚明,有人则如那女子般,直到此刻才被冲击了下意识的认知。而传闻都未曾听过的人,或许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风暴,只是表面强装镇定。

  九爷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

  “呵呵,虽然没有很刻意地去遮掩,但看来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我的确从来没大张旗鼓地议论过这种事。普通人,也就千华巷里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多少知道。无所谓的事。‘他们’不总爱说女人不行么?可我们曜州那位公安厅长,当年不也凭一己之力,把一屋子市厅的老爷们儿全喝趴下,第二天还能准时准点出现在办公室批公文。”

  席上传来几声嗤笑。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在座的五人。“的确,关于我们的一些行动,最终能留下来、撑到最后的男性居多。很多场合,纯粹拼体力、拼蛮力,天生占了点便宜。”她话锋一转,指尖轻点桌面,“但这次,你们也亲身体验过了。我们需要会躲、会逃、会伪装,心思机敏、反应迅捷、能在绝境里找到一线生机的人。”

  曲罗生适时地补充:“毕竟上一次……我们损失惨重。你们中兴许有人有所耳闻。”

  “在这种时候,女性的优势——那份天生的警惕、细腻的观察力、对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以及关键时刻的韧性——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你们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番话说得坦率又带着肯定,让那位短发女子紧绷的神色缓和了许多,腰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另一位沉默的年轻女性,也微微抬起了眼帘。

  这时,之前一直沉默用餐、面相沉稳的中年男子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九爷,曲先生。恕我冒昧一问,以往……像我们这样,最终能留下来参与任务的人,多吗?”

  曲罗生回答:“这次最终留下的,仅有五位,大约最终选入围人数的九分之一。以往时常对半开——毕竟需要组队进行竞技性质选拔。当然,每次能进入最终选拔环节的人数,本身也是经过前面几轮大浪淘沙,少之又少。”

  他看了一眼九爷,见她并无表示,才继续道:“我们通常对最终所需人数有明确规划,因此考核难度会相应调整。这次……确实比某些相对儿戏的选拔,要严格得多。”

  刀叉与餐盘碰触的声音轻了些。

  “哈哈哈哈哈!”九爷笑得高亢、爽朗、明快,“哎呀,真是的。大家!别被小曲这番大实话影响了心情。数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首要任务是吃饭,凉了就可惜了。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提笔签协议呢。”

  她拿起香槟杯,姿态优雅地举了举。不等其他人给出反应,便一饮而尽。

  “协议?”是那位面相年轻,看起来刚成年的女孩,“之前不是签过一个了吗?”

  坐在她邻座的女人低声解释:“那是意向书和保密协议。现在要签的,是正式的雇佣合同。里面条款会很详细,当然也包括……风险告知和免责声明。算是生死状。你来的时候,应该多少也听说过这行的风险吧?”

  “嗯……确实。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就在这片混杂着奢华、凝重、恐惧与九爷强行制造的气氛中,一直安静用餐、仿佛置身事外的徵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失陪一下,去趟盥洗室。”

  侍立一旁的曲罗生要上前引路。徵却清晰地补了一句:“不必劳烦,我知道在哪儿。”

  曲罗生一滞,脚步也没来得及迈出,便将重心调整回去。九爷那抹慵懒的笑意更深。

  “看来你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徵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略微低头示意,然后转身,步伐沉稳而无声地走向包厢那扇厚重的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暂时隔绝了包厢内那令人窒息的复杂空气。

  盥洗室内,黑白棋盘格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巨大镜面悬挂在镶嵌着贝壳饰面的洗手台上方。水龙头是黄铜打造的古典天鹅造型。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的檀香皂味。

  拧开水龙头,徵掬起冷水泼在脸上。他直起身,不耐烦地再次调整一下衬衫领口,那挺括的布料似乎让他脖颈感到束缚。这身行头,他始终穿不惯。

  终于将领口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他对着镜子,微微后退了半步准备审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的边缘——他霍然转身,紧接着浑身一个哆嗦。

  何时来的?

  那个女人?

  她穿着像是改良过的黑色旗袍,缀着许多繁复的银色金属链条,正在他旁侧对着镜子,极其专注地……补着口红。

  徵甚至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这里不是公区。

  “这边是男厕所吧?!”

  那身影——朽月君——像是刚完成最后一笔,对着镜子满意地抿了抿唇,让那艳丽的朱红色泽更加均匀。她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挂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抬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口。

  “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咯。”

  真是神出鬼没的家伙。

  “这便不吃了吗?还是说,你有很在意的事?”

  她面对镜子,对一旁的徵说。

  徵看着镜中朽月君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神,沉默下来。盥洗室内只剩下水龙头未关紧的、细微的滴水声。他脸上的水珠已经半干,留下微凉的痕迹。

  “优胜者真是颇有个性,简直像……”

  我的师门一样。

  “想多了吧?谁有闲工夫操作这个结果出来。纯粹是巧合咯。”朽月君耸耸肩,“就没点别的吗?”

  “确实有。”

  朽月君饶有兴致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双臂环抱,洗耳恭听的样子。

  “九爷手里多了一个烟夹,之前没见过。”

  他回想。主色是枣红至玫红色调,带天然纹理与蜡质光泽。给九爷的东西,应该不是赛璐珞。虽然也是进口的,而且工艺上很有发挥空间,但不符合她的身价。主体精选五六块珊瑚方柱拼接,应该以K金榫卯结构衔接,保留了花纹,规避了珊瑚易碎的缺点。白蝶贝母的装饰,切割后微凸于珊瑚表面,在光线下呈现虹彩蓝紫光晕。握柄末端哑光纯黑,应是平衡重心的乌木。

  “哦?那个啊。曲罗生送的七夕礼物罢了。小玩意儿,讨她欢心呗。”

  “不是烟夹本身,是那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他似乎在捕捉那细微的感觉,“很淡,但……和烂尾楼里,那些沾了颜料的花瓣,很像。”

  朽月君再次拍了拍前胸,带着点小小的得意:“鼻子挺灵嘛!没错,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捣鼓出来的,能让人在特定的……嗯,精神影响下,稍微保持那么一点点清醒。不过效果有限得很,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果然那场考验……你们动用了法器的力量。”

  “喂。那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徵没再理她,只是静静去想那支烟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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