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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平行世界番外:捡个瓶(完)


昏沉中,张从宣似乎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不是呆板的机械音调,而是人性化的温声相劝。

忽远忽近,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虽然有些微弱,还算清晰地响起在耳畔。

【……可以回去了。】

不行,张从宣心说,他还没帮忙拿到信铃。

也还没来得及把那一盒的情报交付。

更没来得及当面告别……

那声音便沉寂了下去,转而变作了往昔的半透明屏幕,黑色字体大写。

【剩余回归天数:5天】

……

青年猛然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似乎回到了喇嘛庙里,还是先前的房间。

室内光线昏暗,外面似乎不大明朗,空气里弥漫着药味、兽皮和木柴燃烧的味道。

后背又麻又疼,还带着少许痒意。

迷茫一瞬,张从宣撑着想坐起身,却陡然察觉不对。

有人给自己换了衣服?

心下一紧,他低头看去,果然就见领口边的天命印记被缠在了纱布下面,贴心遮掩。

被看到了么,他沉吟着。

“醒了?”忽然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张从宣这才发现,房间里不止自己。只是另一个人没点灯坐在昏暗之中,呼吸又刻意放轻了,因此并没被第一时间注意到。

不过,仅凭声线,他已经认出来对方的身份,甚至不免有一瞬恍惚。

这场景太过眼熟,刚刚还以为是看到了小官呢……

“嗯,”定了定神,张从宣回想着先前的事情,有些不放心地想要追问,“对了……”

“嘎吱”一声。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张从宣看着接连走入,陆续围着坐下的几人,眼瞳不由微微睁大了些。

又多了一个自家学生的同位体。

“你好?”张海客看着青年,主动打起招呼,语调轻快,“我来交族长的赎金,希望现在不算太迟?”

张从宣有些惊讶,又有些难抑的欣慰,轻轻摇头。

离开巴乃时,他只是想着万一,才留下了那个暗号。

没想到对方果真找了过来,还一路赶来这里。以港城到雪原的距离计算,对方绝对是日夜兼程,不能说不上心。

轻轻咳嗽着坐起身,他微笑伸出手:“怎么会,很高兴见到你。”

没想到青年态度这么友好,张海客顿了顿,还是握住他的手,又扶着对方重新躺靠回去。

“你现在是伤员,还是先休养。”

说着,他视线不由自主扫向青年松散衣领间,那被纱布特意遮掩的一块。

轻轻皱眉,张海客将目光投向一侧的张起灵,眼神征询。

张海楼的神情则有些凝重。

张千军低头仔细整理着卷轴,并时而拨动炉火,添几根柴火。

气氛有些沉默。

这感觉怪怪的,张从宣叹了口气,主动出声:“多谢照顾,现在感觉没什么问题了。不如,还是我独自去一趟玉脉吧……”

张起灵当即否决:“你伤势未愈,不要轻动。”

“对啊,”张海楼也不由皱眉,“那可是近距离爆炸的手榴弹,哪有这么快好,年轻人别逞强。”

张千军欲言又止。

“伤口已经快结痂了,”张从宣莞尔解释,“再者,我留在这,恐怕汪家人之后还会来,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

说着,他就要掀被下床。

起身的动作,却被阻拦了。

“族长?”张从宣挑眉看着面前人。

张起灵抿唇不言,眸色如晦。

“算了,”旁边的张海客忽然叹了口气,“族长,你不忍心的话,还是我来问好了。这位……后辈,我想知道,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吗?”

即使心有猜测,张从宣也没料想会听到这个问题。

见他不答,张海客微微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家里族谱上恰好也有一个从字名宣的前辈。不过,那位是百年前的人物了,少年早夭……所以,不知你父母为你起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张从宣怔了一瞬。

早夭,也就是说,这个世界自己的身份该是一个已死之人?

“当然,你肯定不是汪家人,”张海楼叹了口气,从旁插嘴,“不过,这件事着实有些奇怪。”

“何止奇怪。”

张千军万马熬着药,小声嘀咕:“卦象上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存在之人……”

察觉青年的目光,他瞬间噤声,缩了缩肩膀,低头添柴。

这谨慎模样,看得张从宣不住失笑。

其实也没说错,自己本来就是不存在之人啊。

这一笑,却是让张海客和张海楼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面露茫然。

随即,便听到青年含笑的嗓音:“原来是三堂会审吗?”

“不是!”张海楼嘶地吸气,“哪有让人躺在床上审的,这不是关心你!给族长做那么多,自己身体有问题需要帮忙,怎么就瞒着不说……”

没等他说完,张起灵已然在青年床边蹲下身来。

仰视的视角,他淡然的眼眸多了几分恳切,语气认真:“那个印记,是谁给你留下的?”

清隽的眉宇间,无端透出几分冷厉杀气。

室内陡然一静。

果然看到了,张从宣心说。

“已经是死人了,无关紧要,”他平和摇头,又转向小张哥露出笑容,“多谢好意,不过我目前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闻声,张海客蹙眉反问。

“你找到族长,联系我们,不是想寻求庇护?”

“只是意外。”张从宣无奈。

视线一一扫过这些熟悉的脸,最后落在面前人身上,他思忖几秒,忽然半开玩笑地反问:“说是不存在的人,也没错。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几天后就会消失,族长相信吗?”

这话太荒谬了。

瞎编也得有个度吧,张海楼下意识就要反驳,可看着青年笑意晏然的从容模样,话到嘴边又忽而犹豫。

望着青年漆黑清透的眼眸,张起灵抿了抿唇,倏地低声开口:“消失,之后会怎么样?”

没想到他真的信了,张海客嗓音略高:“族长!”

张从宣也有些出乎意料,但既然对方愿意相信,他便坦诚答了。

“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想到数日不见的学生们,他语气不觉柔和下来:“……还有人在等,我也不能离开太久。”

幸好两边时间不同步,离开这些天,回去也不影响原来时间,不至于让人等急了。

张起灵望着青年不觉弯起的眼眸,忽而沉默了下去。

对方的语气、神态,是这些天前所未有的温柔模样,不似作伪。

另一个世界……很快就要消失离开……

这些话听起来简直像是混乱的梦呓,但是放在眼前的青年身上,他却居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自从乍然出现的那一天起,对方本就如同身置迷雾一般,难以看清。反而这种如虚如幻的缥缈来处,似乎才真正能解释这些天的种种。

张起灵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你的家人?”

“我的学生,”张从宣笑笑,“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不比族长你弱哦。曾经机缘巧合,收下好几个学生教养,现在都算是出师了。”

眼看自家族长沉默了下去,张海楼低头出神,张海客若有所思,张千军忍不住出声搭话。

“你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

“乖巧懂事,知恩图报。”张从宣不假思索脱口。

又顿了顿,补充:“……至少大部分是这样。”

“你很喜欢他们。”张起灵忽然开口,淡声陈述。

张从宣看着他沉静的面容,还有略长刘海下如渊的深黑眼眸,指尖微动,忽然有些想要伸手摸头的冲动。

还是忍住了。

“是啊,”他注视着自己的临时族长,语气轻缓,“我以有他们为荣。”

“……那真是师徒相得。”张海客蓦地咳嗽一声,打断了房间里越来越低的气压。

迎着青年的目光,他干巴巴地露出笑容:“既然这样,回去也好。具体什么时候走,定了吗?”

“越快越好。”张从宣说。

宛若未曾察觉身侧投来的目光,他镇定自若分析:“我现在已经引起了汪家注意,接下来留的越久,麻烦越多……”

“我来解决。”张起灵兀地打断。

张从宣沉默了一下,没有看去,只是轻轻摇头:“不必要,没有时间了。”

余光里,话音落地,对方骤然绷紧了面庞。

而其他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算是族长威严的展现吗?张从宣有点想跟他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的,可是在面前人执着的注目下,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五味杂陈,欲言又止。

这近似僵持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张起灵忽然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头也不回。

张千军急忙追上,犹豫一下,张海楼也跟了上去。

张海客慢了一拍,盯着青年的面容,几乎苦笑:“就算要走,不能再多留几天吗?其实族长他只是……”

“没必要,”张从宣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之后……还得你们多费心。”

张海客无言摇头,顿了下,又点点头。

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松开紧攥的发白指尖,张从宣长出一口气,颓然翻身仰倒了下去。

绷带压着后脊,硌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望着天花板,青年缓慢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羽低敛轻阖。

……早知道这么快,也许,他该更早说清楚的。

*

对方会生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从宣理解也心软,却无可奈何。这本就是未曾设想的相遇,注定到来的离别。

他能做的太少。

晚饭时,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问小张哥也没个结果,张从宣没说什么。

只是回去后,又补充了一些记录。并在第二天,将所有写满的纸张装盒交给了小张哥和新来的张海客。

血玉早已经留下。

再度叮嘱要记得让族长服用,张从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迎面塞来一个新的背包。

“港城的地址,还有汪家人的口供,都装在里面了。”张海客轻轻耸肩。

“另外,看你还挺喜欢新玩意,刚好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套。全是刚采购的新货,不知道用不用的得着,拿上吧。”

没想到被抢了先,张海楼瞪他一眼,递给青年一个巴掌大的布包。

“拿着做个念想吧,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张从宣摸了摸,感觉轮廓像是块手表。

想起自家楼仔和虾仔不离身的寄居蟹手表,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张千军万马左右看看,挠了挠头。

“我做的护身符,拿着放心走夜路什么的,”他说着,又塞来另一个小木盒,“这是大喇嘛让我转交的,好像是一串珠子。”

张从宣打开看了眼。

红色月光石,被串起的地方似乎有些磨损,不对……循着纹路细细摩挲,繁复细小的线条交错中,他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珠子上刻着的,分明正是张家巴乃古楼的纹样。

一瞬间,张从宣便明白了真正的送礼之人。

那道身影还是没出现。

但他攥着这串珠子,喉间隐隐酸涩,不自觉摸了又摸,将圆润的串珠都捂得温热起来。

这次启程,张从宣循着记忆,直奔自己所知的那道玉脉。

张海客和张海楼默默跟着,一路护送到雪原深处。

直到青年在某座山脉的半坡忽然停下,看向自然坍塌露出的一个半人高岩洞。

“就到这吧。”他说。

已经进入玉脉范围,面板上的“玉脉之主”称呼自行亮起,无需特别感应,张从宣再度生出了对脚下山脉深处地层的熟悉呼应感。

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已经从清晨到日暮,那道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不是没注意到其余两人不时留下的标记,张从宣一路上也不免心生期冀。可是现在来看,对方似乎的确没有再见一面的想法。

虽然有些失落,张从宣还是敛起情绪,转身跟身后两人说起之后的事情。

“……我会告诉你们感应到的信铃所在,一定要帮族长拿到,然后你们就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从其他地方直接离开……”

张海楼看了眼空寂的山坡,心不在焉点头。

张海客盯着黑漆漆的洞口,对青年所要做的事情十足好奇。

没有在意他们各自的举动,张从宣上前一步,张开五指,将掌心轻轻按在了山洞口的岩壁上。

玉脉之主,究竟能做到哪些事情?

说实话,他自己也很好奇。

西王母国那次,因为九门的人还在,他只是移动矿脉生造道路;这边带张起灵去群葬之地时,他只是让密洛陀们不得近前打扰。

系统的提示不知何时跳了出来。

【加速次数:2】

【剩余停留天数:3】

张从宣恍若未闻,阖上双眼,放开感知,心神已经全然沉浸入那一片徐徐展开的绚烂图景之中,如高居俯视。

雪山之下,巨大的青铜大门忽有所感,轻轻震动起来,抖落无数尘埃和细碎石粒。裂谷深崖之中,无数盘结横错的粗大青铜锁链哗哗作响。

雨林之内,原本悠闲盘睡的褐金大蟒如遭雷击,整个上身都直立而起,警惕四望。无数鸡冠蛇躁动不安,在雨林中纠集而来。

秦岭深处,挺拔高立的青铜树干轻轻晃动,淡青色的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四下弥漫。有凄厉的鸟叫此起彼伏,森然阴郁,仿佛从地底幽冥而出。

更有某处地下,尖锐的警报刺耳回荡,激起一片惊呼奔忙,人群聚集又四散,不迭来往。

……

不知这四面八方的纷乱,张从宣一心一意勾勒着六角信铃的模样,试图在浩荡无垠的广袤图景中找到自己所需的那样物品。

冥冥中,似乎终于有了回应。

一枚牛铃大的硕大铜铃,渐渐被呼应唤起,振羽般的声响由远及近,轻盈传递……音色飘零,如空谷回响,萦绕不绝。

张从宣忽然睁眼,向身后看去。

——不是错觉,铃声阵阵,正在耳边。

落日余晖恹恹,如炉火最后的灰烬闪动着,有气无力的黯淡光芒里,张从宣睁大眼,看到了自另一侧山崖后缓步踱来的熟悉人影。

“……其实,族长连夜就把那枚铃铛拿回来了。”张海楼小声解释。

张海客沉沉叹了口气,轻声道:“希望你也别生他的气。”

“族长他是既想让你看到,放心离开;又不想现身露面,想让你能多待一会……”

两人音量不高,俱是小心翼翼。

张从宣有点想笑,勉强扯起嘴角,脱口而出的却变作了一声怅然低叹。

“我知道啊……”

铃声清明,他目不转睛望着步步走近的人,眸光不觉柔和下去,心口酸涩发烫。

怎么会舍得不告而别呢?

这也是小官啊。

不同而又相似的,他所熟悉的……另一个小官。

*

三天后。

慢条斯理地倚墙而立,任由指端烟气袅袅升起,很快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张从宣并未在意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以及质问是什么人又怎么在这的厉声叱喝。

直到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人挟着枪支和棍叉等匆匆跑来。

循声看去,青年面上不见紧张。

甚至不紧不慢吐出了一个数字,颇显遗憾的样子:“……第三个。”

“什么?”新赶来的人摸不着头脑。

但无需深想了。

丢下这包刚刚抢来一口没抽的烟,张从宣听着系统提示回归的机械声调,微笑朝他们点了下头。

“火烤汪仔,希望你们喜欢。”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爆炸声由远及近轰然炸响。

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

烈焰与浓烟很快突破地面,在半空交织,形成了一朵漂亮的小型蘑菇云。

……

另一边,雪山之上。

半个月后,张海客接到了一通来自山下邮局的意外电话。

说是有个指名要送给张起灵的东西。

他半信半疑地下山扛回来,当着自家族长面,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了木盒。

出现在张起灵和众人面前的,正是一柄刀型流畅的黑金古刀。

附带一张简单的字条。

【上任族长所留,如今物归原主。

——张从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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