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妈，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千块！
这三个字，不是声音，是三道天雷，劈在王家大院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切萝卜的“咔嚓”声停了。
洗萝卜的“哗哗”声没了。
所有人都被抽走了魂，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多……多少？”
李红梅的嗓子眼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她根本不信自己的耳朵。
“一千块！”那个叫刀子哥的青皮头，一字一顿地重复，脸上露出对这种震撼效果的极度满意，“一分，都不能少！”
“我的老天爷啊！”
李红梅身体里的最后力气被抽干，整个人一软，瘫坐在满是泥水的地上。
她疯了一样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嚎声冲天而起。
“一千块啊！那是要卖多少车萝卜干！王建民你个杀千刀的畜生，你是要我们全家都给你陪葬啊！”
“我们一天到晚累得像驴，挣那几个血汗钱！你倒好，在赌桌上嘴皮子一碰，一千块就没了！你不如现在就拿把刀把我捅死！！”
她的哭嚎尖利刺耳，是那种被逼到绝路上的彻底绝望。
一千块，对于这个一年到头都摸不到几张“大团结”的农村家庭，就是一座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大山。
王建军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死死瞪着自己的亲弟弟王建民，那眼神里翻滚的，是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暴戾。
一千块！
他爹在外面像牛马一样干一整年，能存下几个钱？
他妈带着一家老小，买萝卜，请人工，起早贪黑折腾了这么久，挣的钱够填这个无底洞的零头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老老实实干活，最后却要替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弟弟背上这笔天债？
他心里的嫉妒与怨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赵春花更是吓得脸无人色，本能地缩到李红梅身后，好像那两个男人是会吃人的野兽。
而那三个刚来不久的短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只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踏进这个院子，摊上这种要命的事。
就在李红梅的哭骂声快要掀翻屋顶时，一个蚊子哼哼般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是王建民。
他缩在那里，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是的……黑哥，刀子哥……我……我明明就借了一百块……怎么……怎么会成了一千块？”
刀子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萝卜筐，白生生的萝卜滚了一地。
他踩着满地的狼藉走过去，用手指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戳着王建民的脑门。
“我说你小子是真傻，还是跟我们哥俩装傻？”
“借钱不用给利息的？啊？！”
“我们兄弟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白给你用，给你献爱心？”
刀子哥的唾沫星子喷了王建民一脸：“这钱，它跟人一样，会生崽！一天生一个，十天生一窝！利滚利，滚着滚着，不就这么多了？”
这套歪理邪说，让除了钱秀莲之外的王家人全都目瞪口呆。
黑哥抬了抬手，示意刀子哥退后。
他慢悠悠地踱到王建民面前，那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一个正在教训蠢学生的先生。
“小兄弟，这事，你不能全怪我们。”
他的目光扫过院里所有人，最后落在王建民惨白的脸上，“你要是不跑，咱们都好说话。一百块，你回家凑凑，咬咬牙，也就还了。对不对？”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结冰。
“可你跑了。”
“你这一跑，性质就变了。我们兄弟俩为了找你，耽误了多少工夫？这心里一不舒坦，这钱它自己就坐不住了，噌噌地往上涨。”
黑哥的手重重拍在王建民的肩膀上，那力道，让王建民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所以，这多出来的九百块，不是我们要的。”
“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这叫，代价。”
代价！
王建民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嘴里只剩下翻来覆去的呢喃：“我没钱……我真的没钱啊……”
“你没钱你去赌！你没钱你敢借！”
李红梅像头发疯的母狮，从地上猛地窜起，抄起墙角的扫帚就朝王建民身上死命招呼，“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我今天就打死你！省得你拖累全家给你陪葬！”
王建军一把拦腰抱住癫狂的母亲，眼睛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地上抱头鼠窜的弟弟身上。
院子里哭的，骂的，躲的，看戏的，瞬间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片鼎沸的混乱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让所有嘈杂都自行噤声。
“一千块，是吗？”
是钱秀莲。
而事件的中心，王建民，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连滚带爬地挪到钱秀莲脚下，“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抱着她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妈！妈！你救救我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们会打死我的！妈，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亲儿子啊！”
他把头往坚硬的土地上死命磕，发出“砰、砰、砰”的闷响，额头瞬间红肿一片，见了血。
他知道，现在整个王家，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他妈。
他妈有钱！之前给大哥买工作的钱还没动！只要他妈肯松口，这一千块钱绝对拿得出来！
院子里，哭声、骂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
唯独钱秀莲，这个家的主心骨，从头到尾，平静得可怕。
她就那么站着，垂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目光从哭嚎的李红梅脸上扫过，又落到满眼怨毒的王建军身上，最后，停在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小儿子王建民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心疼，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前世的记忆，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寸寸剐着她的灵魂。
就是这个小儿子，也是这样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卖掉祖宅，哭着求她放弃治病，先去还他那还不清的赌债。
她心软了。
她卖了房子，把一辈子的心血和救命钱都给了他。
结果呢？
他拿着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她，在那个没有尽头的寒冬里，被活活饿死。
临死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有来生，她绝不再心软！
她要亲手敲断这个孽子的骨头，让他也尝尝什么叫无路可走的绝望！
现在，机会来了。
“行了，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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