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把儿子送进地狱，却成了全镇的英雄！
夜色深沉，派出所里的灯光白得刺眼。
方正和小王用担架抬着王建民，那人疼得像条在岸上抽搐的鱼，哼哼唧唧的声音被三轮摩托的引擎声彻底吞没。
所里，只剩下老所长和另一名叫小张的年轻警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老所长摁了摁眉心，他感觉自己遇上了从警以来最棘手，也最荒诞的一桩案子。
三份口供，并排摊在桌上。
字迹歪歪扭扭，内容南辕北辙。
那两个混混的口供颠三倒四，一口咬定是钱秀莲逼他们动手，把自己描绘成被一个疯婆子胁迫的无辜羔羊。
钱秀莲的口供逻辑清晰，字字诛心，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痛恨赌博、大义灭亲、奋起反抗黑恶势力的正义化身。
王建军的口供则最简单，他当时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他妈说了一个字。
“打。”
然后他弟的腿就断了。
再然后，他妈就把那两个人给捆了。
三份口供，从三个角度，拼凑出一个怪诞无比的事实。
但核心是明确的：王建民聚众赌博，张黑和李涛上门要债，并打断了他的腿。
这几条罪名，是钉死的铁案。
“所长，这案子……怎么判？”年轻警察小张满脸都是迷茫。
老所长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烟头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他的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哑。
“张黑、李涛，聚众赌博、故意伤人，数罪并罚，进去蹲几年是跑不掉的！”
“那个王建民，参与赌博，他是受害者，但也不是好东西！等腿治好了，也得拘留教育！”
“至于这位钱大娘……”
老所长说到这里，话音顿住了。
他的眼神穿过烟雾，落在钱秀莲那份字迹工整的口供上，情绪难明。
从法理上讲，钱秀莲唆使他人重伤亲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可从情理上讲，她又是在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去剜掉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儿子。
她的行为过激，出发点却带着一种“为民除害”的悲壮。
尤其是最后那番话，什么“社会的瘤子”、“朗朗乾坤”，说得铿锵有力，让人抓不住错处。
“这个钱秀莲，是真狠人。”老所长低声感叹。
他见过太多为儿子不争气而哭天抢地的父母，也见过太多逆来顺受、倾家荡产去填窟窿的家庭。
像钱秀莲这样，快刀斩乱麻，亲手把儿子送上绝路的，平生仅见。
这种狠，不是恶毒。
是一种刮骨疗毒的决绝。
“所长，那……要追究她的责任吗？”小张压低了声音问。
老所长又吸了一口烟，在缭绕的烟气里眯起了眼。
“追究？拿什么追究？”他反问。
“那两个混混咬死是她逼的，证据呢？”
“谁听见了？院子里当时那么多人，谁敢站出来给她作证，或者给那两个混混作证？”
“她自己，是绝不会承认的。”
“她只会说，她儿子罪有应得。”
“所以这案子，只能定性为赌徒内讧，因讨债引发的故意伤害案。”
老所长一字一顿，给出了结论。
“钱秀莲，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位见义勇为、协助警方抓捕罪犯的‘良好市民’。”
小张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定性？
“所长，您这不是偏袒她吗？”
“我偏袒她？”老所长瞥了小张一眼，“你小子太年轻。你以为我在帮她？我是在帮我们自己！”
“你想想，这事要是传出去，说我们派出所，把一个大义灭亲、痛恨赌博的老太太给抓了，老百姓怎么看我们？”
“他们会说，我们警察不分好坏，黑白颠倒！”
“现在是什么时期？是严打各种歪风邪气的时期！赌博就是重点打击对象！”
“这个钱秀莲，不管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她做出来的行为，完全符合我们当前的宣传导向。”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抓她。”
“我们还要表扬她！”
老所长把烟头在桌沿上摁灭，火星熄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小张，你明天写一份通报，就说王家村村民钱秀莲同志，不畏黑恶势力，勇敢与违法犯罪分子作斗争，并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全镇人民学习！”
“啊？”小张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这反转……也太大了！
一个眼睁睁看着儿子腿被打断的“疯婆子”，转眼就要变成全镇学习的“英雄模范”？
老所长看着小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摇了摇头。
“你记住，我们办案，要讲法理，但有时候，更要讲人情，讲影响。”
“这个钱秀莲，她今天做的事，虽然狠，但客观上，是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一个烂赌鬼，两个放贷的混混，一锅端了，对镇上的治安是天大的好事。”
“我们把她树成一个典型，以后谁还敢在咱们这儿搞赌博？谁家孩子想学坏，都得先掂量掂量，他妈有没有钱秀莲这么狠！”
听完老所长这番话，小张只觉得醍醐灌顶，再看所长的眼神，已满是敬佩。
姜，还是老的辣。
就在他们商量着如何“定性”这起案件时，钱秀莲和王建军，还在另一间屋子里等着。
王建军坐立不安，一颗心在胸膛里乱撞。
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他妈会被抓吗？他会不会也要承担责任？
而钱秀莲，稳坐如钟。
她闭着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着。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赌的，是这个时代的风气。
她赌的，是人心。
她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塑造成一个与“赌博”这个社会毒瘤不共戴天的斗士。
警察，是维护社会秩序的。
而赌博，是破坏社会秩序的。
她帮警察解决了三个破坏秩序的人，警察为什么要抓她？
他们不表扬她，就已经是失职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开了。
老所长亲自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甚至可以说是钦佩的神情。
“钱大娘，”他开口，“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次，真是多亏了您啊！”
王建军一听这话，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钱秀莲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老所长。
她淡淡地说道：“警察同志，除暴安良，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话，滴水不漏，正气凛然。
老所长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对这个老太太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哪里是个农村老太太，这分明是个人精！
“您放心，张黑和李涛，我们一定会依法严惩！”老所长保证道，“至于您的儿子王建民……等他伤好之后，我们也会对他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时间不早了，我让小张送您和这位同志回家吧。”
“多谢警察同志。”钱秀莲站起身，微微颔首。
一场足以让整个王家天翻地覆的惊天大案，就这么被她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不是化解。
是升华。
她把一场家庭悲剧，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出“大义灭亲、警民合作”的正剧。
当她和王建军走出派出所，夜风扑面而来，王建军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他看着走在前面，背影挺得笔直的母亲。
心里再也没有了怨恨。
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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