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亲孙一跪，恶婆婆心软吗？
李红梅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熬烂的粥。
她听清了婆婆的话，可那些字拼凑在一起，她却完全无法理解。
成全她？
让她把整袋盐都倒进去？
这老东西，是真的疯了，还是被自己气疯了？
李红梅还跪在地上，僵直地仰着头，看着钱秀莲那张寻不到温度的脸，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
“妈……您……您别吓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这倒进去，就全完了！这都是钱啊！”
“现在知道是钱了？”钱秀莲的嘴角勾起一抹纯粹的冷意，“你刚才伸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是钱？你心里盼着这生意黄了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都是钱？”
“我……”李红梅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钱秀莲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下巴冲着墙角的盐袋子一扬，声音又冷又硬，砸得人心里发慌。
“去，倒。”
这一个字，让李红梅心口猛地一沉。
她明白了。
今天这事，没有回头路了。
这个老太婆不是在说气话，她就是要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
李红梅的身体像一具被抽了线的木偶，迟钝地从地上撑起来。
她的腿根本不听使唤，每挪动一步，都像是陷在泥沼里，拔不出来。
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敲打着耳膜。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赵春花和王建军的视线，像两根钉子，死死钉在她的后背上。
他们肯定也觉得妈疯了。
同时，也一定在心里，嘲笑着她的愚蠢。
李红梅走到墙角，那只半人高的麻袋，此刻在她眼里，像是一座坟。
这袋盐，沉甸甸的，是作坊的本钱，是全家人起早贪黑换来的血汗。
可现在，它即将变成葬送这一切的毒药。
她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根本使不上劲。
她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麻袋的底部搂进怀里。
二三十斤的重量，此刻却重如山岳，压得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上气。
她抱着盐袋，一步，一步，像是走向刑场的囚犯，挪回到那口大缸前。
缸上那张“明日交货”的红纸，红得刺眼，像是在嘲讽她刚才那恶毒又愚蠢的念头。
只要她的手再倾斜一分。
这缸里的上百斤萝卜干，这眼看就要到手的二十块钱，就会变成一堆猪都不吃的垃圾。
她的手，会亲手把全家人的饭碗，砸个稀巴烂。
不……
不能……
李红梅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不想，她真的不想！
她后悔了，悔到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她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被那点见不得人的嫉妒和怨气冲昏了头！
“妈……我求您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您打我吧，您骂我吧，别让我倒……求您了……”她哭喊着，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钱秀莲却仿佛没听见，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
“倒。”
还是那一个字。
冰冷，坚决。
李红梅的心，彻底沉到了底。
她知道，婆婆这是要用这种方式，把她的骨气、她的尊严，连同这缸萝卜干一起，腌进盐水里，腌个透烂。
要让她用一辈子，去记住今天的疼。
她绝望地闭上眼，心一横，抱着盐袋的手臂开始发力，缓缓倾斜。
粗盐即将涌出的“哗啦啦”声，仿佛已经在她耳边响起。
那是她人生的丧钟。
就在这时——
“奶奶！不要！”
一声清亮又带着哭腔的童声，猛地撕裂了仓库里的死寂。
李红梅浑身剧震，豁然睁眼。
王小宝！
她儿子，此刻正拼了命地往里冲。
他跑得太急，小小的身子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噗通！”
一声闷响，是皮肉和土地结结实实的碰撞。
“小宝！”李红梅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怀里的盐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地扑向儿子。
王小宝却压根没管摔破的膝盖。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当成一堵墙，张开双臂，死死挡在了李红梅和那口大缸之间。
他仰着通红的小脸，看着钱秀莲，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奶奶！”
他喊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小小的膝盖砸在坚硬的泥地上，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抽。
“奶奶，您别生气了，别让我妈倒盐，东西倒了就坏了，就卖不成钱了。”
王小宝的声音还带着奶音，话里的逻辑却清晰得让大人们心惊。
他竟然知道，东西坏了，就卖不成钱。
“奶奶，我妈错了，我替她给您磕头认错。”
说完，他真的弯下小小的身子，学着记忆中大人的模样，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撞击，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敲在李红梅的心尖上。
她傻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用稚嫩的额头去撞击冰冷地面的儿子，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是她的儿子。
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刚才，就为了自己那点阴暗的怨气，差点毁了全家的指望。
可她的儿子，这个她以为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跪在这里，用最卑微的方式，替她求情，替她挽回她犯下的弥天大错。
他知道心疼东西，知道钱来之不易。
可她这个当妈的呢？
她刚才，是在亲手断掉自己和儿子的活路啊！
“奶奶……”王小宝磕得额头都红肿了，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钱秀莲，小脸上全是哀求，“这缸萝卜值二十块钱，是不是？这二十块钱，您别让我妈赔了……就算我跟您借的，行不行？”
“我长大了，我给您干活，我给您挣好多好多个二十块钱，我都给您！您拿去买肉吃，买新衣裳穿！”
“您就饶了我妈这一次吧，奶奶……求求您了……”
孩子的承诺，天真，却又无比赤诚。
他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来为自己的母亲赎罪。
钱秀莲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孙子，那双始终沉寂如深潭的眼睛里，终于被什么东西，轻轻搅动了一下。
她算到了一切。
算到了李红梅会哭，会闹，会求饶。
却唯独没有算到，她那个调皮捣蛋的孙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挡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个家，从根上烂了这么多年。
她没想到，在这烂泥里，竟然还能开出一朵像样的花来。
钱秀莲的目光，缓缓从王小宝的脸上，移到了瘫坐在地，早已哭得不成样子的李红梅身上。
她的眼神，依旧是冷的。
但那片冰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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