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老娘一句话，你的官威算个屁！
钱秀莲的话很轻。
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烧得正旺的柴火上，连青烟都没剩下。
饭桌上，死寂一片。
王建军脸上的得意和自信，瞬间冻住。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
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您……说啥？”
“不让我们来作坊做工了？为啥啊？”
赵春花也彻底傻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她慌忙辩解：“妈，是不是我们哪里做错了？您说，我们马上改！可不能不让我们来啊！”
不来作坊做工？
那就意味着没有工分，没有收入！
她那个“厂长夫人”的梦，才做了1天就要碎了？
角落里，李红梅死死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拼了命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心里只有一个字在呐喊：该！
让你们两口子翘尾巴！老太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给你们撸到底！
钱秀莲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惊慌失措，慢条斯理地又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嚼着。
那姿态，仿佛刚才只是在说“明天天气不错”。
直到咽下嘴里的饭菜，她才抬起眼皮，目光落在王建军身上。
“建军。”
“你现在是国家干部，吃的是公家饭，供销社的工作才是你的本分。”
“你得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单位上，给国家做贡献。别整天琢磨家里这点蝇头小利，传出去，人家要戳你这个小组长的脊梁骨，说你不务正业。”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既捧高了你“国家干部”的身份，又彻底堵死了你插手家事的路。
王建军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他不想给国家做贡献，就惦记家里这点钱？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钱秀莲的目光又转向赵春花。
那眼神冷飕飕的，看得赵春花浑身汗毛倒竖。
“至于春花。”
“你男人现在是领导了，你就是领导家属。以后你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好建军的生活，让他安心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作坊里这些活，又脏又累，不适合你干了。”
这话，听着是体谅，字字却都是驱逐。
这是要把她彻底踢出家庭的核心生产圈，让她变回那个只能伸手要钱、看人脸色的纯粹主妇！
“妈！我……”赵春花急得要站起来。
“就这么定了。”
钱秀莲一句话，直接把她按回了板凳上。
那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从明天起，你们俩的工分，停了。家里的口粮，按人头照分。要是钱不够花，就找你男人要去。”
“他现在，是吃工资的人了。”
最后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两人最后的幻想。
王建军那个小组长，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三十几块钱！
过去他们在作坊里，光工分换的钱都不止这个数，更别提年底的分红！
钱秀莲这一招，不是敲打，是斩断！
直接斩断了他们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
王建军彻底慌了神。
他原以为升官是荣耀加身，是多了一份进项。
现在他才明白，这份荣耀成了一个镀金的笼子，一个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让他动弹不得！
“妈！您不能这样！”他终于失控了，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我是您儿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出去跑关系，拉业务，不也是为了让咱们的萝卜干卖得更多吗？您怎么能把我当外人一样防着！”
“跑关系？拉业务？”
钱秀莲冷笑一声，终于收起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她放下碗筷，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得吓人，死死锁住王建军。
“王建军，你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组长，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那点人脉，是靠你自己得来的？人家看的是谁的面子，给你三分颜色，你心里没数？”
“没有我这个作坊，没有县长登门，你现在还在供销社的货架后面擦灰！你以为那个李副主任，会拿正眼瞧你？”
钱秀蓮的话，不再是刀子。
而是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了王建军那件“干部”的新衣，把他那点可怜又膨胀的自尊心，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你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不是想拉业务，你是想把作坊的命脉抓在自己手里！你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这个家该你来当家做主了，是不是？！”
王建军的脸，血色褪尽，又猛地涨成猪肝色。
心事被戳穿的难堪和羞愤，让他梗着脖子，却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我告诉你，王建军。”
钱秀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只要我活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你说了算！”
“你想当官，行，我让你风风光光地去当。”
“你想让你媳妇当领导家属，行，我让她在家享清福。”
“但是，作坊的事，你，还有你媳妇，一个手指头都别想再碰！”
“从明天起，给我老老实实滚回你的单位去！再敢把你在外面那套指手画脚的官僚习气带回家里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别说工分，我连你的口粮都给你停了！”
话音落，她“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满室死寂。
王建军和赵春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彻底懵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升了官，是光宗耀祖了，怎么到头来，反而被打回了原形，甚至还不如从前了？
王建军死死盯着他妈那张冷硬如铁的脸，一股滔天的怨气和不甘在他胸中翻涌。
他想不通！
他妈为什么就这么不待见他？
为什么宁可相信一个外人王小二，也不肯把权力分给他这个亲儿子？
难道在她心里，他这个儿子，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赵春花更是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看看旁边幸灾乐祸的李红梅，又看看一脸漠然的婆婆，只觉得这个家，冷得像个冰窖。
她苦心经营的“厂长夫人”梦，碎得连渣都不剩。
一顿饭，不欢而散。
王建军和赵春花回到自己屋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建军……这可怎么办啊？”赵春花终于绷不住，带着哭腔问道，“妈这是铁了心了。以后就指着你那点死工资，这日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王建军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狠狠一拳砸在土墙上，震得墙灰簌簌下落。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油盐不进！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越想越气，眼底闪过阴狠的光。
“她不让我管，我偏要让她求着我管！”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死死盯着赵春花，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以为把我们赶出作坊，就万事大吉了？她太小看我王建军在供销社的本事了！”
“她不是要靠国营饭店吗？她不是觉得销路不愁吗？”
“她不让我从内部插手，那我就从外部，断了她的根！”
“我要让她亲眼看看，这个作坊，离了她钱秀莲，照样转！但离了我王建军——”
“它就是个屁！”
赵春花看着他脸上猙獰扭曲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她感觉，自己的男人，要被逼疯了。
不，是已经被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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