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偷我家养肥你孙？我闺女的，一根线都别想碰
钱秀莲三人坐的拖拉机一走，那“突突突”的轰鸣声，仿佛把整个罐头厂的主心骨都给抽走了。
院子里送行的人还站着，魂却像是跟着车轮子滚远了，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
吴婶子转过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此刻严肃得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她紧紧攥着钱秀莲给的黄铜钥匙，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压得她手心发沉。
“都杵在这当门神呢？”吴婶子嗓门一亮，声震四方，“厂长是去沪市办大事，不是不回来了！活儿不干，等着米缸里自个儿长出钱来？”
工人们被吼得一哆嗦，脖子一缩，灰溜溜地散了。
王小二跟在吴婶子屁股后头，一颗心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根本安分不下来。
对外总负责，这名头听着是威风，可真压在肩上，才晓得有多重。
“吴婶子……”王小二凑过去，声音都虚了三分，“厂长交代的这些事，我……我心里没底，怕给办砸了。”
吴婶子脚步一顿，回头剜了他一眼，那眼神有钱秀莲的三分利，像是能直接戳穿人的心思。
“怕就对了。”
吴婶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心里有怕，你才不敢瞎搞。厂长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是信你这个人。你别看我，也别指望别人，就问你自个儿的良心。”
“对得起厂长这份看重，对得起厂里几十号人吃饭的碗，你就错不了！”
王小二被这几句话砸得心口发烫，又慌又感动，只能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吴婶子，我记下了！”
他看着吴婶子挺得笔直的腰杆，像个老将军一样开始巡视生产线，自己也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大娘这是把他当个人物在栽培，他不能真成了个扶不起的烂泥。
可钱秀莲临走前骂他的话，却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开。
“你妈隔三差五就去你家搜刮，你看看你家丫丫穿的什么，再看看你那宝贝侄子穿的什么！”
“这点家事都摆不平，你还想管一个厂子？”
这些话，之前听着是扎脸，火辣辣的疼。
现在再回想，却句句是警钟，敲得他心头发麻。
是啊，大娘连他家里的事都看在眼里了。
他要是连自己的小家都护不明白，怎么去管厂子这个大家？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娘是偏心大哥家的宝根，这他知道。可……可应该没大娘说得那么过分吧？
每次桂花跟他抱怨，他去问，他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手心手背都是肉，说她一把年纪帮他们带孩子有多不容易。
想到这，王小二心里猛地一跳。
今天，他娘又去他家带丫丫了。
往常他跟桂花都是累到天黑才下工，回家时丫丫早睡了，家里什么情况也看不真切。
今天，他必须早点回去看看。
不为别的，就为大娘那句话，也为给自己敲个警钟！
王小二跟正在记账的吴婶子打了个招呼：“吴婶子，我家里有点事，想提前走会儿，去看看丫丫。”
吴婶子头也不抬：“去吧。家里的事理顺了，厂里的事才能干好。这是厂长常说的话。”
得了准话，王小二蹬上厂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疯了似的往家冲。
快到自家院门口时，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窍，手一拐，没进去，反而顺着另一条小路，绕到了村西头他爹娘住的老宅。
老宅的院门虚掩着，里面飘出他娘哄人的声音，那调子，腻得能滴出糖浆。
“哎呦，我的大金孙，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都是你的。”
王小二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他把车往墙根一扔，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凑到院墙的破洞边，往里看。
只一眼。
他整个人都冻住了，四肢百骸的血，疯狂地倒灌回头顶。
院里的小桌旁，他大哥的儿子王小宝，正抓着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那身板，养得跟个小猪崽子似的。
而他身上那件蓝色的新罩衫，布料的颜色，他死都不会认错。
那是桂花前几天才扯回来，说要给丫丫做新衣裳的！
他亲娘，正拿着手绢，满脸的宠溺，给王小宝擦着嘴角的油。
“宝根啊，多吃点，看你瘦的。这是你叔专门给你买的，你叔叔最疼你了。”
王小二的拳头，在身侧猛然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什么时候给王小宝买过鸡腿？他连自己的亲闺女丫丫，都舍不得给买一个！
更让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是他娘接下来那句话。
“你叔叔家那房子，以后也是你的。他们家就丫丫一个女娃，赔钱货，你婶子那肚子也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了。他家没人传香火，以后那所有东西，不都得是你的？”
王小宝口齿不清地问：“奶，真的吗？那丫丫呢？”
“丫丫？”
他娘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一个丫头片子，养大了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泼出去的水！管她干啥！你以后可得哄着你叔点，他的，就是你的，知道不？”
王小二站在墙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耳边嗡嗡作响。
他一直以为，他娘只是偏心，只是重男轻女。
他从没想过，在他娘心里，他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他住的房子，都早就成了别人的。
而他的亲生闺女，只是个早晚要被扔出去的，“赔钱货”。
他眼前浮现出自家丫丫那张瘦瘦小小的脸蛋，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还有桂花那双在夜里偷偷抹泪的眼睛。
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和冰冷的寒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
他再也听不下去，踉跄着扶起自行车，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他没回家。
他直接调转车头，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发疯一样地往镇上骑。
冲进供销社，他双眼通红，指着柜台上最贵的鸡腿和麦乳精，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这个，这个，都给我拿出来！”
“我全要了！”
他要把他亏欠女儿的，从今天起，加倍，不，加十倍百倍地补回来！
王小二魔怔了。
他把兜里最后一张毛票都掏了出来，换成了桌上这些东西。
左手是用油纸扎扎实实包着的一整只烧鸡，右手是沉甸甸的一整罐麦乳精，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两串晶莹剔g透的糖葫芦。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花过钱。
过去，他娘的话就是圣旨：钱要掰成八瓣花，丫丫一个女娃，吃那么金贵的东西做什么，浪费！
他信了。
现在，他只想回到过去，狠狠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他骑着车，胸膛里那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烧得他眼眶发烫，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堂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一阵压抑的、小猫似的抽噎声，从里屋幽幽传来。
王小二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爆。
他把东西重重往桌上一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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